“是。明日一早,大军出发。”
林又卿微微一怔,“明日?”又似是无奈地摇摇头,“我去帮你收拾行装。”
她转身正要走,右手却被俞怀安一把拉住,他在她身后道:“不必。阿卿,陪着我就好。”
听了这话,听见他语气里的祈求、不舍与哀戚,林又卿差一点又要落泪。她qiáng自忍住,温柔应道:“好。”
明日一别,还不知何时再见。林又卿想起以前读《诗经》,曾有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当时未有所感,今日思来,竟是大触qíng肠。
再多待一会儿吧,再久一点。天慢些亮,天亮以后,你就要离我而去了。
朝阳并不理会他们二人的暗自祈盼,自顾自升起,洒下一片熹微晨光。大军开拨,林又卿并不去城门相送。她只是安静地起身,将同心结亲手扎在他的衣带上,为他披上银色铠甲。她既没有哭,也没有说要他留下的话。
她若说了,俞怀安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临阵脱逃。
还好她没有,她只是在别苑门口,最后和他紧紧相拥,平静而柔和地道:“万事小心,早日回来。”她甚至是笑着的,“你和二哥都要平平安安。”
俞怀安郑重地颌首,左手抱着头盔,右手握一把利剑,大步离去,没有回头。
他穿着铠甲的样子,也让人移不开眼睛。他的这双手,握着折扇时像是个纨绔子弟,握着宝剑时,怎么就决绝地让她想哭呢?林又卿久久地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他,看他的背影在炎炎夏日里透出凛冽之意,又看着这凛冽一点点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终于回头,落寞地向里走去,却碰见了林又瑶。
自从知道林又鹤要入京一事后,虽则此事并非林又瑶的过错,但她自此疏远了娘家人,和林又瑶更是已然形同陌路。然而,毕竟皇帝当时的旨意是要林又瑶陪她待产,她也不好送走自己的姐姐,只得这么僵持着。好在宁合别苑很大,大得她们两姐妹若不想见面,根本不会碰上。
今日,倒也不像是偶遇。
林又卿瞥了一眼林又瑶,冷冷道:“姐姐有何贵gān?你放心吧,待我产子,即刻便送你去大哥那里,让你嫁去四皇子府。”
“小妹,我是想劝劝你,别陷得太深了。”林又瑶一脸冠冕堂皇,“你总要为咱们林家打算,光顾着儿女qíng长有何用?难道,你真要站在他们那边,跟爹爹和大哥作对么?你陷得越深,将来你死我活那一日,便越痛苦!”
“奉劝姐姐一句,这里是宁合别苑,我是这里的女主人。姐姐既来做客,便该有些做客的自觉,莫要反客为主了。今日我心qíng不佳,没工夫陪姐姐闲话,姐姐麻烦让让。”一直不曾撕破脸的林又卿,此时大约是刚送走俞怀安的缘故,格外咄咄bī人。
林又瑶气得脸色铁青,只站在那儿“你,你……”地喊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又卿再不理她,径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赈济
大绥派去的援军首战告捷——这消息迅速地传遍了京城。上至重臣,下至百姓,无一不赞叹。原本,对皇上派了三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领兵一事,人人疑惑,皆不信他们能有什么本事。但,嚣张狂妄的西羌大军,竟在他们的反击下败退百里!
俞怀安等趁着士气高涨,一鼓作气,夺回了三座失去的城池。一时间,整个大绥皆欢腾一片。
在这几场战役里,最是名声大噪的,是叶家二少爷叶翰。百姓之间争相传颂着叶翰骁勇无比的英姿,他带领左翼军,趁夜深时悄无声息地迅速绕至敌后,奋不顾身从敌军中间杀出缺口,为主力军的反攻铺好了道路。
林又卿对叶翰的印象,是个忠厚善良的好儿郎。听闻了这些事迹,林又卿更是暗赞他英勇。
而俞怀安自幼熟读兵法,尽管这些年他从未向外人透露,但林又卿知道,若论排兵布阵,俞怀安绝对是少有的良将。她的二哥林又鹤,虽是素来只爱琴棋书画,但他xing子豪慡,用最快的速度取得了军中将士的好感与信任,使众人接受了他们这几个骤然出现的将军。
即使林又卿很不愿意,可她不得不承认,当今这皇帝,的的确确是知人善用。皇帝将这三人的长处看得透彻,又利用了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得自己的皇位尽可能少的受到威胁。
老jian巨猾!林又卿不禁腹诽。
大绥的反攻虽是颇为顺利,但边境战乱之下,难免有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向京城的方向逃亡而来。皇帝下了恩旨,为这些难民在京城附近的渝州和滨州安家,更开设赈济仓,为难民提供衣食、被褥等。
三皇子前次安置一批流民做得甚是完备,今次,众人都只当皇帝会再派已有经验的三皇子处理此事。但大绥朝这位帝王,行事从不能以常理论断。他钦点了四皇子全权负责,朝野上下不免又是议论纷纷。
林又卿听说了消息后,只微微一笑,叫来子衿,悄声吩咐了几句。子衿领命而去,她站在屋里,凝视着窗檐下摇晃的风铃,心里想着:怀安,你在战场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为三皇子巩固兵权,我总也该做些什么,为你们分忧。
却说四皇子接下这安置难民的差事,即刻便去了司徒府。前些日子皇帝派去领兵的人中,俞怀安和叶翰摆明了是三皇子那一头的,剩下个林又鹤也难说究竟算不算他的人。兵权旁落,四皇子和司徒氏都是郁郁。
今次得了这个差事,四皇子一则想着要好好出一出风头,让皇帝和天下臣民都觉得他才敢卓绝;二则,安置难民素来是油水丰厚之事,他少不得要狠狠搜刮一笔。夺嫡路上少不得钱财来打点各方,这大好机会,他岂能放过?
到司徒府里,同司徒毓商议了一番后,二人细细定好了需笼络之人,私吞的钱财比例,以及同手下之人的分成。
“此事可莫让舅父和又珩晓得,他们二人胆小怕事得很,若知晓了必要阻拦。”四皇子神qíng不屑。
“殿下放心。”司徒毓一口答应,“断无让他们知晓的道理。”
过了几日,因难民过多,赈济仓的钱粮便难以负荷。但此时边境战事为停,国库中钱财的支配都需以军粮为先,也实是难有富余。皇帝下令,各宫份例除太后的以外,一应减半,又号召了朝臣世家捐献银两。
管家来请示林又卿应捐多少时,林又卿正摆弄着几支芙蓉,淡淡地吩咐道:“一万两。”
管家大惊,斟酌着问:“世子妃的意思,是要捐一万两?咱们别苑在钱财上本就不富裕,何况这一万两之数,会否太过点眼了?”
林又卿满不在乎地chuī了chuī手上的花粉,只说:“我自有打算,你去捐便是了。”
于是那管家也不敢再问,诺诺地退下了。
一万两?林又卿内心嗤笑,只要能做成她要做的事,银子算什么。再说……少不得是要拿回来的,她愉悦地想着。
52书库推荐浏览: 暮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