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又鹤再痛饮了一口,没有说话,二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又鹤,”俞怀安抬头直视着林又鹤的眼睛,“我们要开始有所动作了。”
“你放心罢,我不会去打扰你们,只要你记得你承诺过的事就好。”林又鹤将酒壶往边上一搁,双手枕在头后,貌似慵懒且满不在乎地躺下,阖上了双眸。
俞怀安站起来,一字一句道:“林家绝不会有事。”然后看了无甚反应的林又鹤一眼,回身离去。
秋风萧瑟,他更萧索。
短短三日,刑部便定下了司徒毓与京卫军勾结,火烧平远候府的罪名。纵然司徒毓抵死不认,也奈不得人证物证俱全。刑部尚书吴成烨在朝堂之上一一禀报,四皇子、左相司徒璧及另外数名朝臣频频反驳,皇帝当堂震怒,命所有质疑刑部、意yù包庇司徒毓的大臣闭门思过,并判了司徒毓及涉事京卫军秋后处斩。左相声泪俱下,几乎昏厥过去,也并未博得皇帝半分同qíng。
京卫军自此事后在皇帝心目中地位骤降,皇帝亦开始了对军中将领的清洗、更换。然而,骤然换掉这样一大批人,实在太容易给别有用心之人趁虚而入的机会了。林又卿借机安cha了数名宁合王府的人进去,三皇子和叶家亦埋下不少人手。
林又卿在别苑里教琛儿说话:“琛儿,我是娘亲,听话,叫一句娘亲好不好呀?”
小人儿在奶娘怀里咯咯直笑,ròu嘟嘟的小手不住地往林又卿身上扑。林又卿心头又是暖又是酸,将孩子抱进自己怀里,柔声哄着。
“世子妃,宫里派了人出来,说皇后娘娘请您入宫小坐呢。”侍女恭声回禀道。
林又卿不禁一凛,皇后要见她,意yù何为?西羌那边的消息还未传来,可不要生变才是……
她已很久没有拜见过皇后了,站在三皇子那一方的时间愈久,种种痕迹便愈明显。四皇子一派的任何人——皇后也好,她的大哥大嫂也罢,大约也都并不想与她见面,免得彼此尴尬,甚至彼此生恨。
但这一次,林又卿再度整理仪容,怀揣着疑虑和无畏之心,踏着玉阶金砖,入了椒房殿。
“妾身宁合王世子妃林氏参见皇后,皇后娘娘万安。”皇后从来都不只是她的姨母而已,此时此刻更是不会来与她论血脉亲qíng,于是林又卿毫不犹豫地跪下行了大礼。
皇后并不叫她起来,只是冷笑道:“林又卿,原来你还记得你姓林?”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妾身不敢忘了自己的姓氏,亦不会忘记父母养育之恩。”林又卿并不胆怯。
“既然不敢忘,你怎么又亲手将自己的家族推上死路?”皇后bī视着她,“林氏与司徒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难道不知?”
“皇后娘娘,请恕妾身并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林家世代忠心耿耿,皇上心中自有计较,妾身岂会将林家推上死路?”林又卿此时已然明白,皇后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还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盼她顾念林家,拉扯司徒氏一把。然而,皇后还不知道,司徒毓的死刑不过是开端,后头还有更多好事等着司徒家呢。至于林家……
她相信俞怀安,相信他不会让她痛苦为难。
皇后没能从林又卿身上得到想要的,可此时的她并不能拿林又卿如何。
不出五日,边疆传来消息——西羌在和大绥虚耗了许久之后,终于因为粮糙短缺而彻底臣服。皇帝喜悦之余,急召大军回朝,论功行赏。
隔日,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章呈到了皇帝的桌前。
当天下午,司徒氏全族落狱待审!
不只京城,此事一出,可谓天下皆惊!连司徒氏自己都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所有人都在揣测,司徒氏究竟犯下了什么大错?出了左相与皇后的氏族,居然一夕之间尽数被囚禁!
皇后自得到消息之后,已在御书房前脱簪跪求了三个时辰。堂堂一国之母,láng狈地披头散发,跪在冰冷而坚硬的青石砖地上,满面泪痕,哀哀乞求,着实是叫人心疼的。
但皇帝并不心软,只淡淡吩咐:“皇后愿意跪,由她跪去便是。”
四皇子被皇帝派人关在了皇子府里,司徒氏事毕之前不许其迈出半步。京城,风雨飘摇!
不知多少人彻夜难眠呵!
待到早朝时,数不清的朝臣顶着乌青的眼圈入了宫。归顺了的朝臣,此刻四皇子见到三皇子都不像往日那般不屑一顾,有不少甚至讨好地上前行礼搭话,想为自己寻条退路。三皇子的人都得了严令,不许骄矜、依然不许流露出与他的亲近。
敌人了解自己越少,才越能出其不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大臣仍是一如既往地山呼万岁,却是各怀心思。
龙椅上的皇帝沉声开口:“朕知道,你们都很好奇,或是不解——为何朕囚禁了司徒氏全族,对不对?”
所有人闻言都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皇帝接下来要说的任何一个字。只有三皇子和叶贺心里如明镜一般,因而从容不迫。
“昨日,朕接到了西羌王的降书。”皇帝顿了一顿,吊足众人胃口,才接着道:“降书中,西羌王称,前番他乃是受司徒璧蛊惑,答允只要在司徒璧举兵造反时相助,以后司徒璧可保西羌国泰民安、土地富裕。”
皇帝扫了一眼底下诸人,有几人大约觉得难以置信,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西羌王还称,之前俞、林二位将军及三千军士几乎全军覆没,他们亦是受了司徒璧指使。司徒璧残害忠良,意yù谋反,其罪当株连九族!朕已命刑部搜查司徒府,六部合议其罪行。”
朝堂上的一举一动都传到了林又卿耳中,她很满意,失去了司徒氏的四皇子几乎无甚威胁,已全然不足为惧。
怀安,那么,你是否即将归来?我这样努力地做着一切我能做的事,你,会明白吗?
琛儿已经能够跌跌撞撞地走几步,林又卿张开双臂站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等待着那小小的孩子扑进自己怀里。
“小姐,小姐,不好了!”是子衿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林又卿心头陡得一沉,急问:“何事这样匆忙?”
“小姐,”子衿眼泪都快下来了,“桐州传来消息说,老夫人病重。”
娘!林又卿身形一晃,子佩赶紧扶住了。
她怎么会忘了呢?她的娘亲,是司徒氏的女儿啊!她这样残忍无qíng地扳倒司徒氏,对娘而言,该是怎样的打击!
她怎么会忘了呢……
☆、伤逝
林夫人的病自司徒氏落狱那一日起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虽然皇帝下了旨意,司徒氏连同皇后在内的所有已嫁女子不受牵连,但家族在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仍是让她这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府夫人经受不起。
林又卿匆匆地又一次启程赶回桐州,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带上了琛儿一起。于qíng于理,皇帝都不可能拒绝让林又卿带琛儿同归,去探望病重的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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