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这群人,突然指着一个站在右侧第三位的女子说道:“你……你,你留下。”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女子身上,那些目光里全是惋惜与侥幸。这个神秘而又疯癫的女人,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剪女子的头发,偏偏手艺又不好,经常将那些受惊的女子头上割的血痕道道。被点到名的女子头发黑的有些过分亮,衬的那张雪白清秀的小脸愈发瘆人。她抬起头看了看清尧,脸上全是惶恐,声音也有些微微的发颤:“是,奴婢遵命。”
☆、玉石俱焚
一时间诺大的寝殿里鸦雀无声,便是细针落地这时也清晰可闻。清尧撇了撇嘴,说道:“给我更衣。”
寻七笑了笑,恭敬的说道:“是。”
她没有猜错,清尧果真在冷宫,宜衡可真是将她看得紧,派了十七个暗卫守着她。想到这,她的心底一阵刺痛。再看眼前那一脸呆滞嘟囔着嘴的女子,哪里还有当年风华绝代的影子。
脏乱的衣服被缓缓拨开,漏出光洁如玉的脖颈,再往下看去全身皮肤竟无一块完好的地方,旧伤未愈,新伤又起,就如同一块破碎的美玉,感嗟之余还有心疼与叹息。她想去抚摸那些伤口,却迟迟没有勇气,只是用低头来掩饰着自己眼里的震惊与疑惑。她还记得清尧活泼可爱的样子,记得她微微一笑便可令万千chūn光顿失颜色,可如今竟变得如此模样,真真让人心痛。
“暗卫已经暂时离开了,他们还是不敢偷看我换衣服的,你有什么事,直说吧。”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比那六十岁的老妪还要苍老,只是那声音中毫无感qíng,甚至说,有点挪揄。
寻七被她实实吓了一大跳,低声说道:“你还记得我。”
清尧嘻嘻笑了两声,明明是在明朗的正午,却让寻七后背一阵阵的发凉:“我又没疯,为何记不得。”说着她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寻七,原本明亮的大眼睛因为脸颊瘦削的厉害,深深的陷在眼窝里,眼睛更是亮的吓人:“你三次来此,难不成就是想知道我这个疯子是否记得你?”
寻七把她换下的衣袍叠好,眼眶有些泛红,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如何能信这就是昔日温柔可爱的清尧公主。她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目光咄咄的女子,说道:“清尧,如今只有你可以制止宜衡,救大燕与东魏的百姓于水火了。”
那面色始终淡淡的女子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qíng一般,讥讽的咧了咧嘴角:“你是在说我吗?你看我现在的模样,自己都救不了,还救百姓。安乐,你多天真啊,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般模样吗。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寻七将藏在袖子中的手狠狠握紧,使指甲掐在ròu里让她更加清醒。她并未听清尧的话退出门外,只是轻轻向后退了一步,说道:“便是不为了天下,不为了百姓,还有那生死不明的父皇和母后呢。清尧,谁都救不了他们,只有你了。”
寻七,你真自私,你明明就不甚在意那突然出现的父母。你只是在意qiáng大到深不可测的宜衡,在意他的军队会不会将长刀利刃伸向你心爱的男子。寻七,你并不在意朝政,更不用说百姓,为何要如此冠冕堂皇。你明知清尧身心受创,早已千疮百孔,却还要将她推上风口làng尖,直面她的噩梦。
清尧没再说话,脸色也变为了平静,她就那样看着寻七转身走向门口。就在那双手快要推开门时,身后突然响起清尧嘶哑却又飘摇的声音。
“让你失望了。”
是夜,沉沉如水,明暗相间的星宿闪着细细的光。银盘轻悬在繁星点缀的天幕上,仿佛只要将耳朵竖直,便能听见蟾宫内妲娥与玉兔嬉笑的声音。元淮越手中碧绿的簪子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着幽幽的光,柔和而又轻灵。他就那样细细的摩挲着,脸上不自觉的便带上了温柔的笑意。一个男子蹬蹬的走了过来,战靴上的铁片相互撞击声此时也变得可爱起来。他将手搭在元淮越肩上,在他身旁坐下。戏谑的说道:“哟,这是哪位姑娘送的,让咱们殿下对月感怀佳人呢。”
元淮越接过他递来的酒,也不理会他,只是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是我偷的。”
林将军一口刚倒进嘴里的酒差点没吐出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元淮越,撇了撇嘴,说道:“我是个粗人,也不懂你们这些文人的说话处事。要我是你,就往街上那么一站,别说一支簪子了,啥都能收到。”说着便顺势往土砾堆上那么一趟,无趣的巴了巴嘴,竟低声哼起歌来。
元淮越将簪子小心翼翼的收起,望着那空中缺了一角的明月,轻轻叹了口气。她还好吗,是否也如他一般,望着同一轮月亮。想着他摸了摸脸上一道已经结了痂的细长的伤口,这是他刚和苏禹的军队jiāo锋时,被乱箭刮中的。想必时间再长些,便是仔细来看,也看不出他脸上的伤口了。
美人如玉兮,美人如云;
才子佳人兮,心怀灵犀;
夜幕红烛兮,月上西楼;
既见女子兮,莫我暇弃;
林将军靠在地上轻轻的哼着,声音含糊不清,又走调的厉害。可就是这样一首没头没尾的怀歌,竟让两个八尺男儿对月感伤,直到参辰皆没。
二十六年前。
“禹儿,那蛮夷凶恶的很,你可有把握?”四四方方的营帐正上方,放置着一把用金丝木雕成的八龙椅,而那椅子上坐着的,正是当今护国将军苏昌行。
被点到名的少年高傲的仰着头,胸有成竹的轻笑了声,那声音虽轻却是十足的狂妄。账内其他人都黑沉脸看着少年苏禹,似乎都想要教训这个不时天高地厚的小子。苏禹把手中的剑提了提,说道:“父亲尽管放心吧,儿子保证,十天之内定能见着对面姓吴那小子的人头。”
坐在左侧第二位的男子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对着高处的护国将军恭敬的拱了拱手,说道:“少将军虽有过几次战役,且回回传捷,可那吴将军是大漠的战神。只要是他带领的军队,从和败字不沾分毫。少将军年轻气盛,还是……多加考虑为好。”
苏禹斜斜的看着他,戏谑的说道:“那你去?”
那义愤填膺的男子脸色一白,像是被锢住了脖颈,一句话也再说不出,只好讪讪的坐下。苏禹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重新看向苏昌行,拱了拱手说道:“告辞。”
经验贫乏且气血旺盛的少年将军,对上那百战百胜jīng明老练的大漠战神,结果一眼便知。苏禹被俘了,带着来时向苏昌行要来的五万人马,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快要死定了的时候,那吴姓将军居然将他们全都放了。可当五万脸色红润,身材健硕的军队站在苏昌行军营前方时,迎接他们的却是如雨点般密集的铁箭。
苏禹一人被关在大漠的军牢中,每天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子来为他送饭。他问她话,她也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便走出牢房。也不知这是他被关在这里的第几日了,也没人来告诉他。他每天只能看着那用玄铁打造的牢笼,和透过牢笼fèng隙的一缕缕光。若是他现在还有所期盼的话,那便是苏昌行的支援部队,和那哑巴姑娘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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