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挽着一位三四十岁的妇人，应该是母子，妇人面色苍白，额中隐现青灰之气，她咳的时候极重，发出的声音却极小，只怕是早已被病魔折腾得没力气了。
青衣将药方递给那男孩，男孩说了声谢谢，然后将药方递给掌柜的，掌柜的麻利地给他抓好了药。
这时来了三个男人，领头的穿着靛蓝色的儒衫，神态俊雅，其后跟着两个魁梧大汉，一进来室内的温度便低了几分，那是杀气！不是yīn寒刺骨的邪魅厉气，而是堂堂正气的凌厉。
掌柜的忙笑脸迎上去，“公子是看病还是抓药？”
儒衫男子道：“家中有病人，大夫可否出外就诊？”
掌柜的道：“能能，当然能，只是出外的话……”
男子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掌柜的两眼发光，“我这就去请王大夫出来。”
青衣看着桌上那锭银子，怔怔地说：“你不如请我！我虽然医术不jīng，但总要比这里的大夫qiáng些的。”
掌柜的听了大怒，“你这粗野女子懂什么医理，识什么药xing？竟敢在此信口雌huáng。”
这时里间的门帘掀起，一个约莫四十岁，续着山羊胡须的男人愤然走出来，“王某行医数十年，虽不敢自称华伦再世，但救死扶伤无数，姑娘何故如此羞rǔ在下？”
青衣看了眼旁边病重的妇人，漠然道：“全蝎天冬麻huáng相伍，解痉也？生津也？发汗也？药乃虎láng，纵入生姜何益？半夏地huáng薤白同方，止咳乎？滋yīn乎？助阳乎？医必庸才，当留绿茶自喝。”
此联一出，掌柜的和那救死扶伤的王大夫脸色均大变，王大夫刚开出的药方中正是以全蝎、天冬、麻huáng、半夏、地huáng、薤白、生姜、绿茶为引，立方无据，全不顾病人死活。
拿着刚抓的药的少年怔然问：“姑娘，你是说这药有问题？”
青衣只淡然一笑，却并不愿多语，只看着那领头的男子，等着他给个答复，他若愿意请她，她就跟他走，他若不愿意，她还是得走，只是前途堪忧啊！
男子打量了她片刻，“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青衣一怔，如醍醐灌顶，“原来是公子。”
这可不就是昨夜送她过军营的男子？她素来不将闲人放在心上，又因着昨夜夜色浓，他穿着一身戎装，虽算是和善，但总免不了一股凌厉之气，现在青天白日地看他，只觉得他身上自有一股和着儒雅的朗朗正气，天下儿郎当如是吧！
似乎是遇到熟人的喜悦，青衣坦然说：“我饿了，很饿。”
男子莞尔，“在下齐胜，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青衣。”她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程青衣。”
齐胜看了看一旁脸色极难看的王大夫，心中已有计较，“姑娘既然觉得王大夫的药方不妥，不如重新开药，若能救治这位嫂子，也算是一件好事。”
青衣的视线停留在那病妇身上，病妇身边的少年双膝跪下，“还请程大夫救我娘亲一命。”
青衣微微侧过身，避过那一跪，她摇摇头，“我不是大夫，我只是会瞧病而已。”她转头看向齐胜，“我救她，你会请我吗？”
齐胜看了看这淡漠如烟的女子，“至少我可以请姑娘好好吃一顿。”
青衣摸了摸gān瘪的肚皮，然后走上柜台，“借掌柜的纸笔一用。”
掌柜的面色青白，只能gān瞪着眼。
青衣写了方子，jiāo给齐胜，“这副药连接着吃两个月，大约可以再活个三五年。”
齐胜似乎有些了解这青衣女子的xing子了，他接过药方，扶起跪在地上的少年，“你若信得过我，就拿这药方给令堂抓药吧！”
那少年瞪大眼睛问：“吃了这药，只能活三五年？”
青衣淡淡地说：“若是不吃药，可活一个月，若是吃了王大夫的药，可活七天。”
少年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王大夫抢过他手中的药方，细细观望，脸色青红白相接，早已羞得无地自容，竟“扑通”一声跪下，“请姑娘收在下为徒。”
一室的人都呆愣了，青衣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已近子时，她喃喃道：“我只是饿了。”
齐胜不自觉地弯起眉眼笑开了，她只是饿了，却不得不开药方，不得不面对被人拜师的尴尬，她心里很委屈呢！
一旁的侍从张年张季心中诧异非常，程姑娘不过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话，将军怎么如此开心？
“天地间物，不外气数二者，而实则数生于气，气多者数多，气少者数少，得气之先，则其数居前，得气之后，则其数居后。故水生于天一，火生于地二……”
听着帐外传来的读书声，齐胜忍不住抬头问徐鸣：“程大夫似乎很闲。”
他军队里的伤残病号不是一筐一筐的吗？为什么她会闲到天天在帐外读书？而且读来读去都是这一本《本糙问答》？几天来他都可以背下一半了。
说起程青衣，徐鸣的劲头来了，他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将军，自从程大夫来后，这几天没有一个人死亡，将军从哪里请来这样的神医？”
“神医？”齐胜挑眉。
“是啊，程大夫只在刚来的那一天亲手熬了一大锅药，也没见她放什么珍贵的药材，反正大家喝了后气色都好多了。前几天程大夫给士兵们看病，几十个病人她一个时辰就看完了，看完了她只开了一副药，大家心里都奇怪着，难不成几十个人都是得的一样的病吗？果然肖军医怪她太轻率年纪轻喜欢卖弄，怒斥她‘一药一xing，岂能指鹿为马’，将军猜程大夫怎么答？”
齐胜被引起兴致，“她怎么说？”
“嘿嘿。”徐鸣笑着，“程大夫也不恼，只微微一笑，她说，‘百病百方，何敢以牛易羊’”
齐胜笑道：“这倒是好对。”
徐鸣道：“那可不是，虽然兄弟们都是大老粗没识几个字，但也都听懂了，于是乐呵呵地打消了对程大夫的质疑，可见这程大夫不仅有一手好医术，才华也是一顶一的好。”
看着徐鸣像炫耀自家闺女一样骄傲，齐胜笑道：“看来大家都很喜欢这程大夫。”
“那可不是？程大夫不仅医术好，才华好，更重要的是xing子也是极好的，忙的时候没见她不耐烦，闲的时候也没见她四处瞎逛，说话总是细声细气不愠不火的，大家私下里估摸着程大夫必然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再不就是哪里的神仙投胎。”
齐胜笑着说：“得了，越说越神了，你gān脆说她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下凡好了。”
徐鸣呵呵傻笑着，“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又说：“如果没有程大夫的帮忙，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弟兄不明不白地送命，对于弟兄们来说，程大夫就是救苦救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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