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侍安还是一个劲儿地在呼唤着穆康允的名字,这么多天里,她一直qiáng撑着,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她希望康允跟她一样坚qiáng,不能轻易放弃。
终于,穆康允有了反应,他看到妈妈焦急的神色,用了全身力气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庞,哑着嗓子说道:“妈妈,我怕是要死了罢。”
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盛侍安再也忍不住了,她哭着说道:“康允,坚持住,等Charles叔叔回来,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穆康允为妈妈抹去脸上的泪水,平静地说道:“不必了妈妈,我是个男子汉,不怕死。可我怕是要见不到爸爸了。”
“不,康允,妈妈不许你说这样丧气的话。”盛侍安哭着乞求道。
“妈妈,不要伤心,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用喝药了。请你告诉爸爸,你们是我最爱的人,我走之后,你们要好好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手也从盛侍安脸上滑了下来。
“不,康允”,盛侍安接住他滑落的手,“马上就到你十岁生辰了,妈妈答应你,带你去吃那些平时不让你吃的东西,我还要亲手给你做一个小蛋糕……”说到这里,她已是泪流满面。
穆康允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对着盛侍安做了个“好”的口型。然后,又陷入了昏迷。
盛侍安束手无策,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孩子,渐渐没了呼吸。她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她甚至一度忘了哭泣。然而眼前了无生气的康允时时刻刻地都在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她将康允搂在怀里,就像他小的时候搂着他睡觉那般,温柔地跟他说话,“答应妈妈,睡一觉就赶紧起来可好,不然妈妈会着急的……”
可是穆康允已经没办法回应了,盛侍安一直在自说自话,不愿意放开他。直到他的身体慢慢变冷,没了温度。
良久,盛侍安从喉咙中扯出一声嘶吼,“俊卿,快来救救我们的孩子……俊卿……”,此时此刻,她绝望、无助、心灰意冷,像是堕入了地狱一般。
等穆正钦赶回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穆康允已入土为安,到死也没有见到穆正钦最后一面。
他一步一顿地走进客厅,只看到盛侍安紧紧攥着康允的衣服,眼神空dòng地望着前方,看见自己回来也一无所动。他走到她身旁,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话,“因因,我回来了。”
盛侍安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反应。
康允死了,穆正钦不会比她好过到哪里去,只是多年的磨炼已经让他习惯于忍受。“因因,你听我说,这个结果,我早就知道了的,康允自出生之时,医生就断言他活不过十岁,是我一直瞒着你”,他悲恸地说道,“康允是上苍赐给我们的礼物,如今他走了,至少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
盛侍安的眼睛动了动,一颗泪珠滚了下来。
“因因,为了康允,你也要好好的,他在天上,也不想看到你如今这般模样。”穆正钦将她搂进怀里,他也不知怎样安慰因因,只能同她一起悲伤。
然而前线战事吃紧,他这才刚到家片刻,又得走了,甚至来不及到康允坟前去祭拜一下。穆正钦用指腹抹去盛侍安脸上的泪珠,沉声说道:“因因,抱歉,我要走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就算是为了我,也请你好生对待自己。康允已经走了,我不能连你都要失去。”
他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转身之前,又看了她一眼。盛侍安还是一直在流泪,不发一语。
这个时候,他没法陪伴。
☆、浇愁
回到军营驻地,穆正钦成夜成夜地睡不着,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他便去找几坛酒来喝。平日里酒量不佳,如今竟也是千杯不醉。他gān脆整坛整坛地灌,胃里灼烧地火热,心口也是疼得厉害。然而他觉得,越痛越好,承受身体上的痛会让人好过一些。
难过的事qíng憋在心里,久而久之,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便会转换成ròu。体上的病痛。他每日chuī凉风,喝烈酒,心qíng萎靡,qiáng撑着指挥战事。Charles说是要给他做一下检查,他摆手说不用,然而转身便是两眼一黑,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周戚扬跟向挚虞两人合力将他抬到chuáng上,Charles给他打了一支退烧针,谁也不知道他发烧烧了多少天。
“他心里苦。”向挚虞叹道。
“上天不公。”周戚扬也叹了一句。
躺在chuáng上的穆正钦,脸色微红,多年来在战场上风chuī日晒,已让他的脸庞沧桑不少,手上也添了不少老茧。他呼吸粗重,睡梦之中眉头仍紧皱着。
他好像梦到,因因抱着康允在向他招手,他伸出手去触碰,摸到的却只是空气,那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幻影罢了。
“让他休息会儿罢”,Charles朝他们二人招招手,示意他们出去。
三个人在门外台阶上坐着,均是一言不发,他们几个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任谁出了事,剩下的人心里都不会舒服。
但愿,军座能够安然无恙地挺过去,逝者已矣,生者,还须继续生活下去。
休养了几天,穆正钦又像一个没事人一样爬起来,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他是整个队伍的灵魂,任何人都能倒下,唯独他不行。
而后又辗转几个战场,这几年间,他再也没有机会回过一次家。不过,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给盛侍安写一封家书报平安。
这一次,到了苏州。
安排士兵开挖战壕,扎营地,穆正钦从口袋中拿出纸笔,伏在书桌上写信。
“因因,见字如晤。今已到苏州,本yù到小院一看,然战事激烈,脱身不得。chūn季昼暖夜冷,切勿贪凉,平日饮食清淡为上。祝好,勿念。俊卿字。”
周戚扬一进来就看到穆正钦在写些什么,他只静坐一旁,不去打扰,待他写完,方才开口问道:“军座可是在写家书?”
“嗯”,穆正钦淡淡地答道。
“有人挂念着就是不同,哪像我,孤家寡人一个”,周戚扬颇为自嘲地笑了笑,“即使走了,也无牵无挂。”
穆正钦抬头,“怎么,听你这意思,是想成个家了?若真有这份心思,我让人帮你留意留意。”
周戚扬连连摆手,“军座,我的qíng况您不是不知,就不劳烦您cao心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想着那姑娘?”
周戚扬好像脸红了,他脸色黝黑,就算脸再红,也不大能看得出来。他反问道:“军座不也是数十年如一日地爱着夫人?”
穆正钦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自己一直爱着因因,这是事实,他无法反驳。可是有一点不同,那姑娘都失踪多少年了。
“你还要继续找她?”
周戚扬点头,他一向执拗,认准了的事qíng便不会轻易改变。“她若是嫁人了,我便死心;她若是不在这人世了,我也要去她坟前添上一炷香;她若是还在等着我,等战事一结束,我立马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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