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白桑林,神秘而梦幻,同白天截然不同,是另一番美景。
雪歌走到白桑林入口处,那三个守卫看见是她,随即低头行礼。
雪歌让他们起身,而后问道:“苏琴师来过吗?”
三个守卫互看了一眼,都面露笑容,其中一个应道,“苏琴师刚刚进去不久。”
“是吗?”
另一个守卫满脸都是崇敬的表qíng,应道:“是的,殿下。苏先生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他特别喜欢在白桑林里弹琴。而且每天演奏的曲子都不一样。”
几个人都由衷地赞叹道。
“而且每一次都会有好多小鸟儿飞过来听他的曲子。太神奇了。”
“听他弹琴,就好像做梦一样,我们都怀疑他会不会是天上的神仙变的。从来没想到世上有人能把曲子弹成这样。”
“可惜听到的人只有我们几个,真想让其他的族民也过来听一听,可是苏先生有时候早上过来,有时中午,一时傍晚一时深夜,我们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时候,也害怕会打扰了他。”
雪歌笑了,“他今晚可有演奏什么曲子?”
守卫回她,“这我们也说不准,苏先生有时离我们近,有时又远一些,我们没有允许也不敢随便进林子找。”
“或许他今日走得深了,琴声传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殿下是要去找苏先生?”
雪歌点头。
“那殿下快去吧。”
他们的神色倒像是比雪歌还要急切,似乎是觉得雪歌要是错过了苏冥的琴曲,简直是bào殄天物。
歌笑着踏入白桑林,她想,这世上,只要听过他的演奏,没有人会不沉醉吧。
黑蓝色天空中,明月皎皎,银白色月光倾洒在雪白桑叶间,整片桑林宛若镀银,散发淡淡清辉。
深夜的白桑林安静无语,只有雪歌靴子踩着桑叶柔软的沙沙声次第响起。她在青灰色的树影间寻找那人的踪迹,凝神倾听树林里的每一丝动静,却始终没有听见期待中的琴音。
她只得随着地上白桑叶被踩碎的脚印一步一步往桑林的深处走。在脚印的尽头,她满心喜欢的人就站在那里。
苏冥脸上漾着柔软的笑容,清澈的眼底盛满了月光,着迷地看着他面前一棵茂盛的白桑树。
桑树枝上,一个巨大的蚕茧就躺在那里。
蚕茧!
看清的那一刹那,雪歌笑容凝固了,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雪歌瞬间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那是天蚕结的茧。
本该被她所守护的,雪族圣物。
这是第二次,雪歌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微笑。
可惜这笑容从不属于她。
有什么涌上来堵住她的胸口,让她连开口说话都都有些困难。然而她还是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苏冥。”
苏冥猛然回过头来,张大了眼睛。
“你在做什么?”雪歌的声音里藏着一丝隐隐的战栗。
苏冥绷紧嘴唇,垂下眼睛,目光闪动,而后抬眼,坦然地直视她。
“我要这个蚕茧。”
雪歌心脏像是被锤子重重砸了一下,脚下几乎有些站立不住。她摇着头,“天蚕是我们雪族的圣物,在白桑林中存活了几百年。从我们雪族人来到白谷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这里了,以前族里长老说,它才是这里的主人。对我们雪族人来说,这天蚕是生命和繁衍的象征,就像是我们雪族的守护神。所以几百年来,我们都护着这片白桑林,轻易不让人前来打扰。”雪歌攥着自己的衣角,“就在不久之前,父亲亲手将这片白桑林还有天蚕jiāo给我守护……”
雪歌苍白的嘴唇轻微地颤抖着,“它活了这么久,现在忽然结茧,是因为你吗?”
苏冥已经恢复了他波澜不惊的神qíng,平静地,“是。”
“你怎么做到的?”
“我每天都过来喂它喝我的血。”
“所以,你受的伤一直没好,其实是为了给它喂你自己的血?”
“是。”
雪歌口中gān涩,手指一根一根抚过悬在腰间的那只“笛子”,一直以来,她以为苏冥是为了做那支笛子所以伤口一直无法彻底恢复。她想起这段日子每天的牵肠挂肚,忽然抑制不住笑出来。
“你要蚕茧做什么?”
“做琴弦。”
“要是我不让你拿走呢?”
苏冥看着天蚕茧,“我必须拿走。”
手背一烫,雪歌低头去看,眼泪不知何时已从她脸颊上滑落,一颗一颗滴在她苍白的手背上,她看着手上那滚烫的液体,浑身冷的令她恐慌,“苏冥,我在你的琴音里看到世间极致的美,这种美让人觉得它仿佛不属于人间。高不可攀,可又忍不住让人想去追寻。”
……
“可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你的琴音里还似乎缺少一点什么。”
苏冥愣住了。
“你曾为了除琴和曲以外的事物感动过吗?”
“……”
“此时此刻,你让我这么难过,是什么感觉?”
苏冥眼中的月光在桑叶下轻微地闪动,他动了动嘴唇,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蚕已成茧,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雪歌透过层层桑叶去看挂在天上那轮明月,它被泪水浸泡得模糊不清。
它不该那么圆。
“离开白谷。今晚。”
出了白谷,北面是一片荒原,被称为莽原。莽原中只有云莽道,东往中州,西通回鹰城。
雪歌牵着马将苏冥带到云莽道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此时万籁俱寂,月光照地如落霜,苏冥的背负的长袋中躺着天蚕茧,和他珍若xing命的那些东西。
雪歌站在那里,看那人清瘦而挺立的身影独自行走在云莽古道上,一次也不曾回头。
荒原中夜凉如水,她毫无所觉。
周遭再凉又怎么比得过她心中凝结的那层冰霜。她定定地看着苏冥的背景在古道上渐行渐远,终至不见,心中忽然涌上一种难言的恐慌。他从此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吗?再也听不到他天籁般动人的曲调,再也不会看见那双令她魂牵梦萦的眼睛?
她按住腰间的笛子,压抑着忽然涌动的追上去的冲动。
她闭上眼,这茫茫荒原中,只有她一个人一匹马,同路边披风的荒糙一般空寂。
她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
天光渐明,残冷未消。她牵着马,木然往回走,心中一片荒芜。
☆、我心有不甘
云莽古道上纷乱的马蹄声渐渐临近。
其中一人一勒缰绳,跳下马背,走过来与雪歌并行。问道:“姑娘怎么一个人走在荒原里?”
……
“你叫什么名字?是漠西哪个部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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