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透,帝国军需要的不是你的名,而是你的姓。”太上皇的话冷清、飘渺、浮动,在御书阁里面回dàng,消融,渐渐无声……
重熙四年,五月,极速奔赴战场,累得人仰马翻。唯一让我欣慰的是,雪北还没有覆盖厚厚的冰雪。我一路奔走,半天也看不到一个肥润的老百姓。越靠近绝境长城,就越看到被消融的冰霜guī裂的荒芜huáng土,斜阳夕照,染着如同血色。我震惊的是,这样贫瘠的地方,居然还有战争的?雪北国争的是什么?
到了帝国军的营地,我拿出诏书和兵部的委任状、令牌统统给了诸葛,就直接倒在南宫澈的chuáng上睡了三天三夜。
我开始明白明镜心要的是什么。我不是当大将军的料,不管是布阵、行军、打战,都不是我的qiáng项。南宫澈能一下子当上大将军,是因为他从小就受我爹的训练,以大将军的为目的而培养。我不是。我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号令帝国军。明镜心只不过要一面南宫家不倒的旗子,稳定军心。
我睡醒了之后,饭饱菜足,手指摸索着南宫澈留在chuáng边的东西——兰陵王面具。这个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原来他一直带着在身边……因果循环,我现在终于相信了。我把这个意义特别的兰陵王面具覆盖到脸上,遮盖住耀眼的烛光和脸上酸涩的笑意,轻着声音问跟前静站的诸葛:“人马准备好了吗?”
那天夜里,蒙蒙亮的天色,火把把关卡烧得火红火红,惊天动地的阵擂,把一千突袭兵扩大成为了三千,长驱直入,cha入敌军暂时搭建的阵地。峡门关在雪北之地,只是一片旷野,以长城为靠背,无遮无掩,难守易攻。雪北国的军队顽qiáng抵抗,无人退缩。敌军的主帅临死之前,涣散的蓝色眼眸盯着我的面具,才用生硬的汉语嘟喃了一句:“女人——”。我没有回答他,就把长剑拔了出来。破晓天明,朝阳第一线染红了霜地,破开了突击的yīn幕。我看着破败的营地飘旗,重复着刺、杀、抽、甩、飞的动作,耳边只听见呼啸怒嚎的风声,目光接触到的人都往两侧翻倒,跟着我后面的将士也跟随而上。帝国军是一匹战斗力qiáng劲的雄壮战马,一百年来最辉煌的宝马,配备着最jīng密的装备,只要有人控制马缰绳,它就能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当我一脚踏上关卡的中央,回头一看,四周都迅速空出一块空地……我清楚看到敌人眼中深深扎根的惧怕,看到我军眼中熊熊的烈焰……我的双手已经麻木了……原来我也可以成为一个战争狂魔。
这一战胜利了,但是惨烈。
霸居峡门的铁骑军几乎死伤殆尽,而帝国军的死伤比他们更加惨重。
这一次突袭,我们把峡门关的控制权抢夺了回来,也成功激起帝国军激dàng的斗志。帝国军将士看到他们有着一位死神一样的主帅,即使他们看到的仅仅是一张獠牙狰狞的兰陵王面谱,也足以亢奋军心。
这是苦bī的一个月以来唯一的一场胜利。
我累得虚脱,抱着被子往里面滚:“诸葛,我累死了。你出去随便同弟兄们说两句,我这个样子……不适合出去。我就没有当大将军的潜能啊。”
我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更加不想做表面功夫。
诸葛这人好就好在一点也不拖拉,他同意我的说法,临走还相当友善地安慰我:“将领不一定要擅长打仗布局。实话对将军说,你爹也不擅长,甚至最讨厌布阵。不过你们南宫家的人一个共同的特点。正因为这一点,你们才代代为大将军。”
我好奇:“哪一点?”
“激昂人心的斗志。”
“……”我现在只是一棵蔫了的小白菜,我没有斗志。
突袭只不过是打响了第一仗,离胜利还有很远很远。我站在峡门关的墙头,眺望关外,苍苍雪白凹陷痕迹的土地,匍匐在旷野的无数帐篷,望不到边的雪北国风雪旗,铺盖着如同一片夏天的降雪。我一时之间找不到语言。
隔断两军的,只有一堵长城。
绝境长城,是开天辟地就伫立这片土地,追溯到最古老的历史已经有着它的出现。每朝每代的当权者即使斗得你死我活,推翻毁立,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识,就是修筑长城。他们觉得雪北有的是彪悍的雪北人,还有就是雪北那股神秘的力量。绝境长城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附身符,铁面无私,起到阻隔、辟邪的作用。
“雪北国有那么多人吗?”我印象中,雪北这一片地方,只有荒芜的冰土。
诸葛摇晃着他的羽毛小扇子,摆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雪北其实比我们的国土还要辽阔,不过多为不融化的冰川。雪北国基本上也丢弃了北上的极冷地区的控制管理,剩下的只有几个大的城池,尚且繁荣。几年前,属下呆在商会,也走过北上尽头的路,哎,这一辈子属下都不打算走第二遍了。”
雪北的荒芜和冰冷。
我稍微裹了一下衣服。
自从突袭之后,雪北国的铁骑军都加紧了在长城之外的bī近,他们只是在绝境长城之外打着小规模的拉锯战。他们的锲而不舍,每天中午正刻发动袭击,像逗着耗子dòng的慵懒大猫,已经成为了习惯,远远比我们想象中顽qiáng。
我看着敌军的驻军阵形:“雪北国在等第一场冬降雪。”
我最担心的是,这样的一场战争,不知道消磨到什么时候。
再过三个月就是雪北的冬季了。
雪北在三个月之后会被真正的冰雪覆盖,夜长昼短,每日三个时辰的太阳或者终日漆黑,我们就如同□□在雪地上赤脚爬行的娃娃。帝国军大部分的南方人,不习惯北方的气候,有些毛头小伙子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其中也包括他们的统领,我,南宫透。
“成也风雪,败也风雪。”诸葛成竹在心,“历史以来,雪北国同我们打过三次大战,都没有跨过长城。雪北国打算用冰雪来赢得这一场战争——北战,是我军的弱点,但是,老天爷怎么会让人如此如意呢?”
我被诸葛提醒了:“诸葛,听说你懂得卜卦——”
“是。”
“——可惜不准。”
诸葛无语:“……”
我小开嘴唇:“懂得看星象?”
诸葛有点生气,扇子摇得快:“也不大准。”
“不要骗我了。”我斜眼看着他,“东海朱家的星象怎么会不准?” 若然不准,你们朱家也不至于灭族吧。
诸葛退了一步:“将军是想——”
我:“你明白的。”
诸葛弯腰鞠躬:“属下惶恐。”
我恨不得踹他几脚:“你会惶恐吗?面对下面密密麻麻的敌军,不见你惶恐?”
诸葛闪闪眼睛:“属下一直惶恐,就是掩饰得比较好。”
我有时候觉得诸葛特别会装,装得善良无害。看着底下的百万大军,我的一副可怜相不是装出来的:“我扛不住了,帮我把南宫澈找回来。我才不当这个什么大将军,是南宫澈的,他既然敢夺了我爹的帝国军,就要负责任,别老鼠一样躲起来!”我站在这个墙头,我的小腿肚都一直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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