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即便修养再好,也忍不住动手推了他一把,“这是我娘给我fèng的,你赔得起吗?”
他也来了气,动手推了回来,“有娘很了不起吗?”既然都不当君子了,那就只能动手解决了。没顾侍从的劝阻,我们将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也许真是不打不相识,再次见面时,我成了他的伴读,他成了我的好友,也是自那之后我才知道,他的娘亲生下他便去世了,我们初遇那天是我的生辰,亦是他的生辰,更是他娘亲的忌日。
我成为他的伴读,父亲其实不太愿意,因为他觉得他背后没有家族支撑,日后难成大器,无奈皇命难为。
我却是极开心的,因为他将我自小奉为圭臬的义礼视为无物,凡事皆随心随xing,让我豁然开朗。只是时日一长,父亲自然看出了些端倪,为了避免父亲猜疑,我开始学会了隐藏本来的自己。在父亲面前会佯装与他只是泛泛之jiāo,在他面前才会做自己,释放心中的离经叛道。有时候,我会有些羡慕他,虽自幼建府无人可亲,但正因如此,也无人拘束他,不像我这般,几近扭曲,躲躲藏藏。
“我要造一个锦绣山河,可要一起?”
“乐意之至。”
在我们十岁那年,他如是说,我如是答。人生如逆旅,我亦为行人,循规蹈矩地度日虽未为不可,但未免无聊不是?
自此我科举入仕,进翰林、入兵部,至侍郎、拜尚书,只为看看自己能够走到哪一步。他也收敛了之前的随xing,权谋武艺、任职练兵、乃至施惠于人,皆不遗余力且乐在其中。
在外人眼中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狷狂,只是这个外人不包括陛下,陛下对他的làng子回头甚为欣慰,渐渐改观并日益器重,派他到兵部任职、到军营历练、处理各地灾qíng……一步步地,他成了万民敬仰的将军,一个名副其实的王爷。
本以为以后的日子定是步步为营,陪他在这风云诡谲中主宰沉浮,谁料在人群中看到了她。
我无法形容那时的感觉,只知道看到她一袭素衣,从马车上缓缓下来时,一瞬间,我忘记了和怀丘的约定,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不知不觉随她而去。
她独坐于坊客寥寥的窗边,乌发素簪、冰肌莹彻,栖息在柔柔的日光里,沉浸在手头的书中,让我心也跟着暖暖的,脚下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见她被妄议,我忍不住相帮,想不到她却以一桌饭菜作为答谢;每日都会故意路过济书斋,盼着再次看到期盼已久的身影;知她受伤,想上前询问,更想将藏在袖中的药给她,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见她抱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走在人群中,多希望自己恰好在她身边,而不是站在远处对着她的亲人心生嫉妒,也是那时,我才坚定,我希望以后的日子,有她在身边。
在宫宴上遇到她,是我了解她最多的一次:第一次见她着宫装,第一次听她咄咄bī人、第一次听她谈曲,第一次发现她不经意的小动作、第一次看她如何用膳……
只是为何在她束手无策时,我也无计可施?为何在她危亡之际,我却没能在她身边?
与她相遇的时日屈指可数,可我却将七qíng六yù体会了个半。怀丘说我入了她的迷障,我笑而不语。
一直以为她对于我就是一湖山水,怡心怡qíng,赏心悦目,直到她去了,我才知道,她是一方心,没了,心便塌成了一处悬崖。
☆、第二十二章 翰林
五年后。
京都的一处小宅院一早就被人敲开了,“顾相公,顾相公在吗?”
顾仁迷迷糊糊地起chuáng,打开门还没瞧清来人,来人便说话了,“顾相公,这是小妇自己做的些吃食还有刚从地里摘的青菜,特意送些过来了给您尝尝。”
“多谢吴嫂。”他接过篮子提在手中,见她颇为犹疑,正yù出言相问,一个小脑袋便从妇人身后探了出来,“哥哥。”
“什么哥哥?没大没小的,快,叫叔叔。”吴婶敲了一下孩子的头,轻斥道。
“没事,我也听习惯了。”他蹲下身,摸了摸虎子圆圆的头顶,“虎子,今晨怎么这么乖没赖chuáng?”
虎子正要答,吴婶接口道,“顾相公,是这样的,小妇家中有些事,您能不能帮忙看一会儿这孩子?”
“吴嫂有什么事就放心去吧,虎子我会看好的。”
听他如此说,吴婶连忙道谢,复又对虎子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顾仁牵着虎子回屋时,骨井已经坐在了桌旁等着吃早食,“这小鬼怎么又来了?”
没理他的抱怨,顾仁从吴嫂带过来的竹篮中翻出一小袋包子放在桌上,而后领着虎子去了后院。
骨井瘪了瘪嘴,拿出包子大咬了一口,一个还没吃完,院门又被敲响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事!骨井咬着包子,不耐烦地开了门。
“请问这是顾府吗?”一个身着绸衫,头发些许灰白的人道。
“有事?”骨井靠着门框散漫地道。
“是这样的,老夫来送信的。”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骨井接过信,用指头弹了弹,哟,还不薄,“请进吧。”
顾仁安顿好虎子回到前堂,就看到房中多了一人,“大人怎么来了?怎么没告诉我?”同来人见过礼,顾仁不免出言责备骨井,后者将信往他面前一放,无所谓到,“告诉你做什?你忙完了自会出来的。”
骨井自小长在谷中,与世隔绝自然不会弯弯道道,在待人接客上,自己教过他数次,只是他生xing不羁,不屑学这些礼节,后来他也索xing放弃教了,只是在客人面前还是得对他说道说道。
吴懈笑着摆了摆手,“无事无事,这小公子倒是个慡直的xing子。”顾仁免不了又是道歉一番才拆开了信,“陛下这是想让下官去教导小皇孙?”
“你入翰林院任职以来,但陛下对你甚为满意,这次,又恰逢严学士身体不适,其他大人也正好脱不开身,是以陛下想将这事jiāo与你,但不知你意下如何,所以遣老夫来问一问。”
陛下让翰林院学士来给他这个初上任的修撰来送信,显然是断了他回绝的余地,如此这般,何来询问之意?
顾仁心里嘀咕,但对这位老学士倒是心存敬佩,他为官几十载,一直不争不抢,潜心待在翰林院之中陪着那万卷典籍,试问有几个能如他这般栖心元默?
“陛下不嫌微臣才疏学浅,微臣已经感激涕零了,又怎会推拒?”
吴懈提点了几句便离开了,顾仁送完人回到堂中便看到骨井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怎么了?”后者放下表qíng,将头偏向了窗外,“你刚刚真丑。”
顾仁愣了愣,而后笑道,“外面的人都说我风神俊秀呢!你这眼光,也难怪出来这么久都没瞧上一个媳妇!”
骨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姥姥那是瞎cao心,娶一个丑的回去碍眼还不如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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