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她一直,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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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人声依旧喧嚣。
廖神医喝得眼红脖子粗,整个人七倒八歪地瘫在了座椅上,见着经过的书玉,还不忘举杯吆喝一声:“找着我们的新郎了么?”
书玉心里一股邪火没处发,于是倒了回来,目露讥诮:“明儿就是你宝贝孙子大婚,你不去关心关心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快活?”
廖神医小胡子一挑,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孙子?哎哟哟折煞我了,他可是我祖宗!”
书玉一梗。不与酒醉的人计较,更何况这醉酒之人就算清醒时也没个正经模样。
忽然,她又想起一事:“既然小顺子讨到了媳妇,你可得依言收亚伯为徒啊。”
廖神医眼神一晃:“你说的是那个小洋鬼子?”
“他啊,”廖神医咂了咂嘴,“我可以教的,他不屑学。他想学的,我不能教。”
书玉不解,医术还有能教不能教之说?还yù再问,廖神医已嘟嘟囔囔说起了醉酒胡话。
这江湖游医,十句话里,不知有几句是真的。
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书玉索xing离了大堂,往客房而去。
夜渐深,露微凉,她不禁紧了紧小袄。
起风了。
第90章 Chapter09. 刘氏族谱
屋外寒风猎猎, 屋内一片暖融。
书玉推开客房的厢门,便见辜尨披了件裘皮大袄,屈膝坐在靠背软椅里。椅边是烤得泛红的暖炉, 椅子腿处还放着两对皮筒子。
他见着她,立刻蹙眉:“晚上气温这么低, 你又跑去哪里了?前堂后堂都找不到你。”
这样一说,她才觉察出冷来, 搓搓双手,就往火炉边凑。
他长叹一口气, 一把将她和衣捞紧怀里, 一裹便裹进了他的大袄里。
“哎呀, 我身上凉!”她下意识就要缩回去, 被他一把按住, 动弹不得。
他不为所动:“正好到我这里暖暖。”
她不动了。不得不承认,他的怀里, 又暖和又gān燥, 舒服极了。
“这是什么?”她这才看到他手里捧着叠厚厚的线装本。
他笑了:“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她震惊, 忙不迭接了过来。定睛一看,竟是一本刘氏族谱。
他道:“刘老板送过来的, 入赘的女婿婚前必须通读刘氏的族谱。刘老板到处都找不到小顺子, 于是便托我把这族谱jiāo给小顺子的姐姐。”
一句“姐姐”,登时把她窘得里焦外嫩:“我才不是他姐姐。”廖神医说得顺溜, 她可不想做那行骗的帮凶。
他笑了:“我和刘老板说了, 你是我妻子, 与人和善,小顺子敬你如长姐。”
她哭笑不得。小顺子的年纪显然比辜尨还大,她倒成长姐了?不过这样一番说辞也不错,既不驳廖神医的面子,又把她撇了个gān净。
刘氏族谱厚厚一大沓,想来小顺子是不会看的。
他连新娘也不想娶,怎么会愿意看这些冗长的文字?
她却好奇地翻看了起来。
这一看才晓得,原来刘氏一脉竟是靠着族中的女儿才有了今日的辉煌。
康熙一十三年,刘家的一位小姐入封贵嫔,连带着整个刘氏飞huáng腾达。
此后,刘家又陆陆续续出了几位昭仪,成了名义上的皇戚。
“哟,还真看不出来啊。”她看得津津有味,仿佛翻阅乡野画本。
他瞅她出了层薄汗,于是脱了她的小袄,更把人往怀里带了带:“看不出来的东西多了呢。韩擎祖上出过不少能人,曾跻身顺治康熙二帝左膀右臂之列,满汉两圈都吃得开。”
她啧啧道:“这么厉害啊,那韩擎怎么生成这副痞子的模样?”
他咳了一声,竟不知该怎么答话了。
“咦?”忽然,她翻着刘氏族谱的手顿了顿。
“怎么?”他问,下意识便往她正翻开的那一页族谱看去。
只见族谱停在了一页彩绘上。那是一幅画,画的是紫禁城的某个后妃庭院。庭院里或坐或站着几位宫装美人,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这有什么不妥么?他往画下的注释看去,原来画上的这群宫人都是刘氏的女儿。正中坐着的是当年封了贵嫔的刘家小姐,后头团簇着的则是刘家挑选出的适龄女儿,跟随刘贵嫔进宫,服侍其左右。
依然看不出蹊跷。于是他抬眸看她。
她愣愣地盯着这幅画看了许久,继而声音有些发颤:“这场婚礼是有预谋的。我见过这幅画,在小顺子和廖神医的木屋里。”她所见到的那块布帛,应是画的原件,而非手中族谱上的拓本。
小顺子要婚礼如期进行,她以为,只要有一场婚礼就好。
廖神医被邀来诊治刘三儿,她以为,只是那江湖游医误打误撞而已。
却原来,新娘必须出在刘家,而廖神医必须成为刘三儿的诊疗大夫。
脑中千万条线齐齐涌出,书玉凝眸静思,总觉得线索即将串成答案,奈何又从她指fèng间溜走。
突然,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刘三儿的疯癫症该不会和廖神医有什么瓜葛吧?
这个念头刚划过,便觉得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转头,便见辜尨温和地看着她:“到底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颠三倒四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也不知他听懂了几分。
他听罢,忽然笑了。
她蹙眉:“笑什么?”
他说:“这廖神医,有些来路。”
今日,他yù拆穿廖神医,却听那老郎中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先生家的那位小娘子,我见过,就在太阿山那幅两百年前的绢画上。”
只这一句话,奈何不了辜尨分毫。他不信鬼神,廖神医说两百年前的画里头有书玉,他只会一笑置之。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总归是他妻子,捧在手心里的疼的人。
但那江湖游医提到了太阿山。
一句话里虚虚实实,分不清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兑了水。
偏生他今夜找到廖神医跟前时,那老郎中醉得不省人事。
醉酒的时间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什么来路?”她瞪大了眼。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神神叨叨的来路,你不用理他。”
“可是……”她有些急了。
他安抚道:“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和刘老板说清楚。小顺子和刘三儿的婚礼成与不成,都不会把你扯在里头。至于廖神医是否预谋了这场婚事,我们不好妄断,更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拆散这一对。”
她哑然,果然他总要比她理xing。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无论站在什么角度,她都没有立场棒打鸳鸯。
“那就这么任着婚礼照旧?”她依然有些迟疑。
他淡淡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是福是祸,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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