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玉听着古琴奏出的曲子,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大。这哪里是《高山流水》,这分明是一曲《凤求凰》!
她断然不会相信,jīng通曲艺之道如方蹇会将这两首风格迥异的曲子混为一谈。
凤求凰,方蹇这首曲子……难道是弹给……
她转头,只见身畔的辜尨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只要他一思索,平日里刻意敛起来的冷冽之气便骤然倾泻,更衬得他孤高冷傲,眉目英俊。
多少女子曾为这样的辜尨倾尽了一腔芳心。
难道,方蹇也无法免俗?
书玉内心苦笑,唯庆幸辜尨一向对曲艺没有兴趣,应该是分不出哪个是《高山流水》,哪个是《凤求凰》。
思及此处,她的心稍稍定了定。再抬头看方蹇时,目光便多了几分苦涩。
谁知方蹇亦正巧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如怒放桃花,与她投来的视线胶在了一起。
那样浓烈炙热的qíng感令书玉不禁生生一滞。她下意识转头去看身畔的辜尨,却见辜尨不知何时也看向了她。
然而这一次,她却读不懂心上人眼中变幻莫测的神色。
书玉垂眸盯着小案上的杯盏,内心无端端一阵烦躁。恰在此时,极醇的唱音在包厢内响起——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书玉心里一咯噔。这番唱词一起,纵辜尨对曲艺茫然无知,也必然能听出词中的直白感qíng。
左手知音,右手爱人。
却为何要做这样的选择?
曲毕,书玉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劫杀,后背薄汗涔涔。再看方蹇和辜尨,两人的目光不知何时已胶在了一起。
原来方蹇的目光也可以如此锋利。
却又为何是锋利?书玉百般不解。正踌躇间忽听耳边辜尨悠悠道:“方姑娘这一曲果然jīng妙,也难怪内子总念叨着要来听曲。”
诶?书玉一愣,辜尨这么自曝家门,还准不准备继续在月明楼里查下去了?
方蹇低低一笑,雌雄莫辨的嗓音带着股冷媚的yīn柔:“蒙辜先生谬赞,方蹇不敢当。”
辜尨起身,慢慢地踱步到了桃花屏风处:“这扇屏风不错,不知是方姑娘从何处挑来的?”
方蹇瞥了眼屏风,道:“月明楼置下的东西,方蹇怎么会知道。”
“这一十八朵桃花,当真绣的栩栩如生。”辜尨赞道。说罢,伸手抚了抚屏风上开得最大的那一朵。
方蹇转头望向窗外,忽而讥诮一笑:“辜先生若喜欢,便把那朵桃花带走吧。它储在这里许久,我是看也看腻了。”
辜尨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书玉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打着哑谜,好半天才迟疑道:“这屏风很好么?”怎的一个两个都对这半旧的摆设上了心。
方蹇把头转向了书玉,正色道:“一点也不好,书玉你一定不要碰。”
这番话并这严肃的神色又令书玉一愣。说得好似那屏风该是多危险的物什。
原本站在屏风前的辜尨冷不丁朝书玉走了过来。他俯下身整了整她的衣帽,又细细帮她穿上小袄:“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车子已在楼下候着,贺子峘会送你回去。”
书玉皱眉:“这么早便要走?”才听了一首曲子,况且——“你让我先走,那么你留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辜尨略微无奈地勾了勾唇:“老婆,我还能gān什么?放心吧。”
一句“放心吧”令书玉把满腔愁怨咽了下去。
她看了看方蹇,又看了看辜尨,终是起身歉然地对方蹇道:“抱歉,我要先走了。下次,我一定好好陪罪。”
方蹇冲她笑,依旧是温婉腼腆的模样:“快走吧,若有机会,我们再见。”
书玉拢了拢小袄,离开了包厢。
她走出月明楼,寻找着辜尨安排的车子,却没有看到贺子峘的人影。
等一等吧,或许贺子峘就在附近。
她安静地等在路边,脑中突然便冒出了一条线索——自进三楼西厢起,她便没有向方蹇介绍过辜尨的姓名,方蹇又是如何在辜尨开口的第一时间回了他一句“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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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西厢。
辜尨望着眼前宽袖长襦的美人,凉了眸中的温度。
那位美人从古琴后站了起来,周身的气质在书玉离开后瞬间变换了另一番景象。
“两年不见了,辜先生。”美人展颜一笑,其身高并体格竟一点一点发生了变化。一炷香后,美人的身量已与辜尨相差无几。
辜尨冷眼看着眼前人的变化,眼里却无半点惊讶:“方姑娘还是与当年无异,依旧一身好功夫。”他顿了顿,复又开口,“或者说,该称你一声方楼主——方先生。”
第22章 Chapter12. 带饵杀令
月明楼建成的第三十一年,楼内来了一位怪人。
那人点名要见月明楼的头牌明月,却还附上了另一个要求:要见琴艺曲艺皆最高超的那位明月。
明月是月明楼的头牌,自然代表了月明楼曲艺的巅峰——客人的最后一个要求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月明楼是什么地方?只要有钱有势,什么样的要求不能满足?
那位客人在进了明月的包厢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没有人知道包厢里发生了什么。
而在那之后,月明楼照常营业,依旧迎来送往,歌舞升平。
直到一封加密急函由北辗转到南,最后送到了辜尨手中。
“不管你信与不信,那日接见那位特工的,并不是我。”方蹇负手立于窗前,语气平淡。
辜尨笑了笑,说:“见与不见,不是什么要紧事,重要的是那封信函在你手里。”
方蹇默了默,半晌后问:“我好奇,为何连你也要如此执着这封信?南北的关系对你而言也这么重要?你的势利遍布南北,纵南北彻底反目,对你也不会有大影响。何必来淌这趟浑水?”
“正如你所言,我与南北皆有gān系,自然不希望南北反目。”辜尨淡淡道,“把信给我,我可以当作没有见过你。”
方蹇一拂袖,目露轻嘲:“我为何要把信给你?我倒乐见南北反目,北边的亲日派有什么资格统领一方?不过一群渣滓。”
辜尨皱眉:“北边也并不都是亲日派,何况内战一开,生灵涂炭,苦的还是百姓。”
方蹇仰头大笑,一撂宽袖长袍,席地而坐:“如今乱世,官僚蛀虫满堂,开战与不开战,百姓都要受苦,何不来一场大战,褪骨重生?”
辜尨却不看qíng绪激动的方蹇,只再度踱步到了那扇桃花屏风前:“两年前我来到这里,便见了这扇屏风,不想两年后,它依然在这里,半点翻新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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