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没想到我会有发达的一天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否认,窗外chuī进来一阵风,风里有淡淡的花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呢?你成亲了吗?”
“没有。”
“那么订亲?”
“有,”他忽然对这个话题涌起一阵反感,“看看你的处境,你怎么还有闲心问我这些?”
“你能问,我为什么不能?”她淡淡道。
他低头笑了笑,“你怎么会在这家酒楼里当小厮?”
“雩之国大军入侵,我们举家逃亡,一路上人挤人,我和子然哥哥跟家人走散了,无处可去,便寄身于这家酒楼给人打工,暂时可以安身立命。”
“子然哥哥?”闻澈原本平平无波的心境突然被打乱了,嫉恨之qíng如蛇蝎般咬啮他的心,“温子然也在这儿?”
“是。”
“你怎么不gān脆跟他成亲?”他讥笑道,“如今你们远离家眷管制,行动自由得很,没人会来阻挠你们。”
“温子然是我的哥哥,我怎么能跟他成亲?”温抚音看上去非常惊讶。
“义兄罢了,又非血亲。”闻澈冷笑。
“你真是无可救药。”温抚音无奈地笑了笑,仿佛闻澈是在开玩笑。
此时厢房外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有客人在呼喝抱怨布菜的速度太慢。
“我该去帮忙了,”温抚音开口道,“今日多谢你。”
她说着匆匆往厢房外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闻澈突然叫住了她。
温抚音回过头,见闻澈正yīn郁地望着她,“怎么了?”
“你不怪我吗?”他烦躁地闭上眼睛,又迅速睁开,“你不怪我回雩之国从军?不怪我成了敌人中的一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望着他,“我连自己的路都走不好,有什么资格怪你?”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步入了人头攒动的大厅。
他望着她窈窕婀娜的身影穿梭在拥挤的酒席间,发现她的一举一动还是那么优雅,即使身处如此láng狈的环境,她也能让他心动不已。
当晚,闻澈回去后辗转难眠。
从前,他设想过无数跟她重逢的场景,他以为自己一定会非常得意,会趾高气扬地向她炫耀自己拥有的一切。
可当他真正见到她时,他丝毫没有得意的感觉,恰恰相反,他的胸中淤塞极了,仿佛拥堵着千百种不敢宣泄的感qíng。
他回想起当年离开温家前,她带给他的侮rǔ,那时她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留下了几句轻蔑的话,让他一度充满了报复她的愿望。
闻澈不断告诉自己,既然他们重逢了,他就一定要让她尝尝被人鄙视的滋味。
他qiáng迫自己回忆在温家受到过的冷眼和羞rǔ,却未曾想过,在那么多伤害他的人里,他为什么只想报复她?
***
☆、第三十七章
翌日,他像着了魔似的,一入城便qíng不自禁又往归云阁去了。
归云阁里从早到晚都客满,放眼望去全是披盔带甲的军官,这家酒楼的老板娘漂亮,菜肴好吃,驻扎城外的军士纷纷慕名而来。
满场皆是同僚,大家chuī着牛胡吃海喝。
闻澈没兴趣说话,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喝酒,身边的几个军士拿他取乐,说他来了晔国就似变了个人,成天yīn沉沉地板着脸,像收不回本钱的债主。
温抚音在桌桌筵席间走动,她对闻澈几乎视而不见,仿佛两人从未相识。
温子然偶尔也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在酒楼里给人gān粗活,不是背柴火便是送食材,他的背已经有些佝偻了,曾经晓风明月般的贵公子气度dàng然无存。
这样的温子然,温抚音还会爱他多久?
闻澈恶毒地在心里想着。
他这辈子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从头到尾都误以为温抚音爱着温子然,并为此醋海翻波。
归云阁的菜肴色香味俱全,闻澈吃在嘴里却索然无味,他找了个借口中途离席,一个人走进后厨寻找温抚音。
灶房里一片láng藉,温抚音正蹲在地上打扫。
她的衣袖捋到了手肘处,长发盘起来藏在布帽里,洁白的脸上沾着一块块污渍,这些污渍不知是她有意为之,还是不小心沾上去的。
“想不到,你做这些粗活还挺娴熟的。”
闻澈站在灶房外,背向阳光,给她带去一片yīn影。
“gān活不难,我在这儿已经呆了一个月,再笨也该学会了。”她用力擦着地上的污渍,没有抬头。
“你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姑娘,很多年前我就看出来了,”闻澈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点儿刻薄,“像你这样既富高才,又肯低头务实的人,真是非常少见。”
“你在笑话我。”她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将目光投向别处,“温子然呢?他上哪儿去了?”
“店里食材不够,他随伙计们去运粮了。”
闻澈嗤笑了一声,只觉世道弄人,“你们两个满身诗qíng画意的才子佳人,竟也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匪夷所思。”
温抚音默默gān活,没有说话。
“温子然为什么不从军?晔国兵力薄弱,许多从未拿过刀剑的男人如今都上了战场,他向来心高气傲,怎么这时候不吭声了?”
温抚音低着头,他看见她的脖子泛红,“他,他确实想过从军,但又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几经权衡,还是留了下来。”
“为了你,抛下家国大义,留在这里对敌人献殷勤,”他神色轻蔑,“真是个好哥哥。”
“你来是为了羞rǔ我吗?”
温抚音站了起来,她看上去非常羞愧,仿佛他讽刺的不是温子然,而是她。
“你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能留多久就留多久,”她走到门边,却被他挡住,“你让一让。”
他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侧身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温抚音二话不说,直接走进后院,那里横陈着一个石头水槽,里面堆满了锅碗瓢盆,她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拎着它走向水槽。
水桶很重,她拎得非常吃力,闻澈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水桶,倒进了水槽里。
“这种苦日子,你还能熬多久?”他将空空的水桶放在地上。
“我不觉得苦,我已经适应了。”温抚音回答。
从前,她在柔滑的锦被里可以睡得香甜,如今,她在破败的木chuáng上也一样能入梦,这是温抚音与生俱来的本事。
“也是,”闻澈想了想,“你这人一向古怪,从前坠下山崖,我带你在山dòng里过夜,你一点都不害怕,反觉新奇得很。”
温抚音正俯身清理水槽里的碗碟,听到这话,慢慢站直了身子,她回头望了他一眼,这一眼满怀留恋,却非常短暂,闻澈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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