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霈儿悠哉悠哉地游回来,将众仙相聚商议的事,告诉了父亲,生气地说:“他们怎么这么闲,天下那么多妖孽不去降服,魔道生生不息不去铲除,总想着来拆散爹娘。”
凌朝风告诫儿子,不要和那些上仙发生冲突,那些靠着修仙得道而飞天的,一向很嫉妒龙族生来就是仙,上界九天,其实与凡间没什么两样。只有西天,才是真正清明世界。
霈儿不屑,凌朝风便命他回去了。
他站在宣政殿上,忽然感觉到了帝王气息,转身,便见一行宫人提着灯笼,急匆匆地将皇帝从涵元殿引入清明阁。
必定又是什么紧急的事传进宫里,做皇帝当真不易。
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皇帝才重新返回涵元殿,他走出清明阁的殿门,举目看着宣政殿的屋顶,恰好对上了凌朝风的目光。
项润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心里,一直很奇怪。
他并不认为是自己多疑,也不认为小晚会找他报仇,但总有什么盘踞在心口,让他不得畅快。
他走向涵元殿,深秋的风有些刺骨了,他问起去年初雪是几时,听着宫人们絮叨,自己则想起了白沙县彼时罹患的灾难,以及关于凌霄客栈的传说。
似烟在寝殿等候皇帝归来,他们重新躺下后,项润却道:“烟儿,朕是不是不该杀凌朝风?”
“皇上怎么想起这件事来,是不是小晚?”皇后担心地问,“小晚做什么了吗?”
皇帝摇头:“不是我的心不如拳头硬,是这份愧疚感,始终挥不去。总觉得,我该做些什么。”
“为了谁?”
“不知道,实在想不清楚。”
皇帝的纠结也好,东方众神的担忧和警告也好,小晚通通都不知道。
如今的她,知足安乐于眼前的生活,是她亲手把凌朝风的尸身化为灰烬,所以她很明白,相公是真的死了。所以现在能重新和相公在一起,不管他是鬼是神,还是缥缈的魂魄,只要能在一起,怎么都好。
她仿佛回到客栈时,每天早早起来勤劳地gān活,与身边的宫女内侍偶尔说说玩笑话,又或是到涵元殿帮着娘娘照顾小公主。每逢十天便离宫,带着霈儿去京城大大小小的饭馆给儿子买好吃的,陪上他一天一夜。
剩下的,便是每晚睡前与相公的相会,在他身体的温暖里睡过去,就是小晚最珍惜的幸福。
转眼,十一月,京城初雪。
小晚跟着其他人,路过宣政殿,她远远看一眼,石像的脑袋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她很担心相公会冻着。
正文 147 惧怕和敬畏
是日夜里,凌朝风来见小晚时,她已经在屋子里fèng了大半天的帽子,虽然做得不够jīng致,也算像模像样。
凌朝风本是不惧严寒,可为了哄小晚高兴,还是戴上了。
他们互相依偎,说了会儿贴心的话,待小晚睡着,他才离开。
彼时凌朝风已经不记得自己脑袋上戴了一顶帽子,飞身回到宣政殿上,进入石像时,帽子才掉在外面,他便施法将帽子与自己融为一体,没多想什么。
却不知,他从小晚的屋子离开时,被院子里一个起夜的宫女看见。
宫女自然是看不见凌朝风,可是她看见一顶帽子,从穆小晚的屋子里飞出去,一直飞到夜空里。
那宫女吓得不轻,可又怕自己是睡迷糊眼花了,之后几日总是战战兢兢,领她们的嬷嬷看不惯,问了几次怎么回事,她才说了出来。
这件事,没有被大张旗鼓的宣扬,毕竟小晚身份特殊,但嬷嬷还是报了上去,便有这一日,内侍总管来告诉皇帝,有人看见一顶帽子从小晚的屋子里飞出去。
项润狐疑地看着他:“几个人看见的,能当真?”
总管亦道:“奴才也觉得不可信,但是嬷嬷说那姑娘平日里老实本分,从不会撒谎,她与小晚也没有过节,犯不着诬陷小晚。”
“朕知道了。”项润面上质问,心里其实已信了四五分,他吩咐,“娘娘那里,朕来告诉她,你们不要多嘴。”
内侍总管退下后,项润独自想了很久。
犹记得年初闹得很凶,说小晚是妖孽的事,白沙县如今不知有没有恢复往日的繁华安宁,被焚毁的房屋不知是否已修复如初。
当时让皇帝最震撼的是,有很多人看见洪水中凌霄客栈毫发未损,再后来,便是一场大火后,客栈上下,没有半分焦灼痕迹。
这一切,皇帝都知道,虽然都不是他要杀凌朝风的理由,可时至今日,皇帝当初以为造成奇异景象的人是凌朝风,眼下却觉得,兴许就是小晚。
那时候觉得是村民们不敢动凌朝风,才拿柔弱的小晚说是,如今想来,仿佛不无道理。
听说小晚在涵元殿,正好皇帝要去找皇后商议这些事,便一并过来看一眼,来时小晚正趴在地毯上,逗着小公主往前爬,见皇帝驾到,便顺势跪伏行礼。
“免礼。”项润道,“正好你在,朕与皇后要说些话,你抱着公主去暖阁待一会儿,别叫她缠着皇后。”
小晚得令,小心翼翼将公主抱起来,从皇帝眼前匆匆走过。
项润看在眼里,凌朝风出事后,他第一次再见小晚是端午节。那时候一身素衣的小娘子,在花团锦簇的贵族夫人之间,特别显眼,纵然她待人接物十分礼貌妥帖,可满身透出的悲伤凄凉,用硬扯起的笑容,如何遮盖得了。
但是此刻,抱着公主从面前走过的人,面颊红润气色极好,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很jīng神很快活,由心而发的喜悦,像是追随凌朝风散去的灵魂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真真儿地活过来了。
“皇上看什么?”见皇帝顺着小晚的方向出神,似烟上前来,摸了摸皇帝的手,嗔道,“下雪了,皇上过来也不知道披一件氅衣,跟着您的宫人,太不仔细了。”
“似烟。”项润却是一脸严肃,“朕有些话要对你说。”
然而,不论皇帝说的话有多小声,凌朝风不想听的他不会听,他想听的,皇帝就是再小心谨慎,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自然那些宫女嬷嬷的对话,凌朝风比皇帝知道的更早,果然他和小晚这样厮守是不能长久,就算天上不来找麻烦,地上的人也会害怕。
兴许下一次,就有人偷偷在门外看,到时候看见小晚一个人在屋子里自言自语,甚至因为看不见自己而以为小晚可以腾空躺在chuáng上。
凌朝风很矛盾,若是告诉小晚,她一定会紧张害怕,可她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
眼看着与自己重逢后,一天比一天jīng神的人,凌朝风实在舍不得再让她痛苦。
小晚的要求和心愿已经低微得不能再低,她甚至愿意和一尊石像守一辈子,偏偏天上地下的人,都容不得她。
隔天,恰好是小晚出宫的日子,她一早来向皇后告辞,似烟神qíng复杂地看着她,只道了一声:“早去早回,我和公主如今可都离不开你。”
小晚笑眯眯地走了,完全不知旁人对她的猜忌和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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