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微微湿润,是努力忍着眼泪了。
小晚并没有告诉过凌朝风,她被绑在柴房等待出嫁的那十几天里的细节,可凌朝风只稍用脑子想一想,一个人活着总要吃喝拉撒,她时时刻刻被绑着,这些事要怎么做?
很显然,她的继母一定会粗bào地为她解决,所以小晚身上最深的伤害,不是皮ròu之苦,而是心里,她从没被当做一个人对待过。
“你开开心心去逛。”凌朝风俯身,与娇妻平视,“若是碰上了,也只这一回,我会让他们从今往后一辈子都不敢出现在你出现的地方。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里都行,但她们永远不会和你同时出现。这样可好?”
小晚呆呆的,下意识地问:“要杀了她们吗?”
凌朝风哭笑不得:“杀她们脏手,我才不费这个劲。婶子给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就这么回去了?”
小晚今天盘了新式的发型,张婶的手可巧了,一样的玉钗一样的花,小晚自己戴,怎么看怎么别扭,婶子替她一拾掇,花儿便衬得她肤白如雪娇娇嫩嫩,玉钗则端庄大气,瞧着是个稳重的小妇人,可也不会老气。
身上穿着白袄绿裙,腰细如束,披帛飘飘,走在人群里,像一抹闯进中秋的chūn意。
小晚摸了摸发鬓,有些犹豫,果然觉得可惜,而夫君又道:“若实在不愿意,咱们这就回去,或是坐车去二十里地外的镇上,逛逛那里的集市,如何?”
丈夫这样宠爱体贴,小晚觉得自己再对后母耿耿于怀,就对不起凌朝风了,脸上立时有了笑容,点头说:“下回我们去别处可好,今天就在这里逛,这下就走,婶子该扫兴了,彪叔和二山还等着下午去茶馆听书呢。”
说罢,她拉起凌朝风的手,又回到热闹人群里。
沿街摊子上,卖各种各样的东西,她从小就渴望却得不到的,捏面人画糖画,冰糖葫芦大油饼子,还有纸风车花面具。套圈套不中,央求相公代替她,凌朝风一套一个准,把摊主都急红了眼。
小晚渐渐放开了夫君的手,凌朝风则默默地提着她喜欢的东西,他有心想让小晚真正“自由”,让她的胆子大起来,此刻便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渐渐和小晚被人流隔开。
只见小晚兴奋地跑到一处卖手帕的摊子前,细心挑选,想买一块帕子送给张婶,谢谢她对自己的照顾,忽然有人搭住她的肩膀,小晚以为是跟在身后的凌朝风,笑道:“你看这块手帕可好?”
回应的声音是个男人,个头也是高大,可听着很陌生,且他说的是:“你别乱跑了,我们该上路了。”
小晚茫然地回头,那男人一怔,忙松开手,连声道:“失礼失礼,在下认错了人,实在抱歉。”
认错人?小晚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似乎看到了要找的人,径直往前追去,小晚踮着脚看,不远处,有一个同样穿着白衣绿裙的女子,很快就被那个男人追上,他们似乎还发生了争执……
“大姐?”
突然,熟悉的声音传来,小晚心头一颤。
“娘!是大姐,我看到大姐在这里。”弟弟的大嗓门,完全遗传了继母,还有她的坏心眼。
很快,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围着小晚,一个是弟弟文保,一个是妹妹文娟。
继母进门后接连生下一女一儿,头胎生的女儿,满心不满意。小晚那时候才九岁,婴儿一哭继母就发狂,拿钉鞋底的针扎她,用鞋底板抽她,现在想想,她这小身子骨也实在结实,怎么摧残都没垮,敢qíng亲娘和姐姐把她们的生命都续在自己身上了。
“啧啧啧,这不是我们新娘子吗?”许氏摇摇摆摆地走上来,认出这衣衫鲜亮穿金戴银的小娘子就是继女,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将她上上下下打量,冷笑道,“真是过上好日子了,良心也被狗吃了,真没见过哪家闺女嫁出去,连回门的规矩都不懂。”
许氏像是养成了顺手的习惯,说着就来拧小晚的脸颊,恨恨道:“见了我怎么不喊人,小贱人,你哑巴了?”
“放开我!”小晚猛地用力,把许氏推开了,瞪着眼睛怒视她,大声道,“说话就说话,你别动手动脚。”
许氏一个踉跄,撞在身后的摊子上,腰里疼得直皱眉,儿子文保见娘被推开,便上来用脚踢小晚,一边踢一边打:“叫你推我娘,你这个丧门星。”
可下一刻,他就被人揪着后领拎起来,小家伙双脚乱踢,吓得哇哇大喊:“娘!娘,救我。”
许氏呆呆地看着高大的男人把自己的儿子拎在半空,终于缓过神来,大喊大叫:“杀人啦,来人啊……”扑上来对凌朝风又踢又打,“你放开我儿子,放开我儿子。”
正文 028 你不记得我了,是吗?
凌朝风只稍稍用力,就把穆文保扔了出去,孩子滚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许氏转身从地上抱起儿子,尖声喊着:“文保,摔疼了没有,文保,让娘看看。”
小晚跑到丈夫身边,凌朝风挽住了她的手,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可却不是来关心许氏母子,而是瞧见玉树临风的凌朝风,和他身边漂亮的小娘子。
夫妻二人走在人群里,本也是很显眼的一对,但人来人往的时候,大家都专注各自的买卖和玩乐,但此刻停下脚步,目光便是挪不开了。
熟悉的人之间窃窃私语,揣测着凌朝风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要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我们走吧。”小晚道。
凌朝风没有说什么,挽着她的手便一同离开,凌朝风气势非凡,无须他们动手拨开人群,所到之处,路人自然的就让开道了。
但没走几步,便听许氏哭骂:“穆小晚,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吃供你穿,给你当娘又做爹的,我哪里对不起你?大家给我评评理,我把继女当亲生的养大,给她找好人家嫁过去,结果她就带着女婿回来打我们,你们看,把孩子摔成这样……”
人群里不少青岭村的乡亲,认得小晚,便知道她身边的男人是凌霄客栈的掌柜,原来传说中的凌掌柜是这般模样,且不说样貌如何,见他如此待小晚,都暗暗感慨小晚的苦日子到头了,福气来了。
离得远一些后,小晚的心也平静了,看看日头的方向,便对丈夫说:“我们去找婶子他们一起吃饭,相公,我饿了。”
凌朝风颔首:“彪叔在茶楼包了雅间,吃过饭要不要一起去听书?”
“嗯。”小晚笑了,看着丈夫的目光,充满了感激,“相公,谢谢你。”
“谢什么,傻乎乎的。”凌朝风嗔笑。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再也不会怕她。”小晚目光坚毅,“哪怕将来我一个人时遇见她,我也不会再让她欺负,我会吃很多饭,长高长大一些,我就能打得过她了。”
这让凌朝风很意外,方才见个邻居,便让她心慌意乱,见到继母反而变得勇敢,可见,让她恐惧的是过去的经历,而非继母本身,至少现在她不用再怕那个婆娘,可是过去的苦刻在心里,她一定很害怕哪一天,又过回那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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