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亚冷笑一声,“您也就会这个。”
“表妹。”叶律歆象征xing地警告了她一句。
“那您怎么不上去试试呢?”焦和煦道,“叶公子喜欢琴,你一定会吧?”
他故意的。
沈朝亚当然也想学出她表哥的厉害本事,但她不能。外人知道,只是没人敢说。焦和煦就没有这种顾忌了,沈朝亚不悦,他就特别高兴。哪怕只是占点口角上风,他也乐,反正他又不能打仗,想赢别人也就靠这种嘴上功夫了。
好在他选择的对手是比他更无能的沈朝亚,他一点都不觉得欺负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丢脸。
焦二公子哪天若要脸了,这就是天下奇闻。
“你……哼!”沈朝亚也知道他的德xing,跟他吵就算是输。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憋屈。
“亚娘。”叶律歆轻轻拍了拍她,摇头。
“表哥我给你面子,不跟……哼……计较。”沈朝亚已经被他气得连名字都不愿意喊了。
这时世子妃亲自宣布最后一人将登台表演。
只是三人刚才一番争执,倒没听清将表演的人是谁。
吟诗的下去,古琴抬上。
“这是第几个弹琴的了?”焦和煦皱起眉,难道就没点新花样?
“算了,演完就结束了。”叶律歆劝他。
“无聊,懒得听,非要讲琴不如说点别的,你上次错过那琴谱是怎么回事?”焦和煦道。
关于上次叶律歆错过的琴谱,之所以连焦和煦都感兴趣,就是因为叶律歆总挂在嘴边,经常主动提起这次失之jiāo臂的事,左一句可惜,右一句可恼,总之这曲谱是天籁之音,没落在他手里就算是被糟蹋了。以前焦和煦不耐烦听,但跟今晚无聊的琴艺比起来,还不如听下那琴谱的故事。
果然这种话题马上就吸引了叶律歆的注意力,一提起他就懊悔不已。
“那天我听一位朋友说,云纹书屋有一本《大河颂》,那老板挂出了一百两银子的价格,他不懂这里头的门道,还当笑话说给我听,这可是《大河颂》啊!结果,等我赶到云纹书屋时,那本书已经被人买走了,前后脚,我就晚到了一步!若说我晚了一天,我还甘心,一步而已,可恨!”
叶律歆从来都是冷静的人,唯独说起错过《大河颂》的事,总是能令他激动。
焦和煦是不懂琴的人,一无所知那种不懂,“《大河颂》到底是什么?”
叶律歆双目灼然,一脸震惊。
——是“你竟然不知道什么是《大河颂》?这可是《大河颂》!”那种震惊。
焦和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您请教?”
“《大河颂》乃是开国时的琴艺大宗师苏玉亲自谱写的作品!苏玉是琴艺大宗师,也是一位名帅,那天他领着大军过了大河,与敌军jiāo战大胜,有感而发便写下这曲谱。这曲谱说的是他眼前所见大河滔滔奔流向东的景象,也暗喻了他连番胜利后的雄心壮志,只不过他野心太胜,意图反叛自立,失败被杀……”
“怪不得,又是大宗师又是名帅,我却没听过苏玉这个人。”焦和煦刚还以为他是编的。
“史书上倒是提过,但他是个叛徒,没人想替他宣传罢了。”叶律歆道。
这已经是开国时的事,此人又是被沈家先祖亲自斩杀,算是功绩,没什么不好提的,所以叶律歆可以讲。但一直说这种事,还是有点危险,他很快略过,“总之,不管此人品格如何,他的琴艺无可挑剔,尤其是他亲自谱写的《大河颂》,据听过的人说,是苏玉一生写过所有作品中最jīng彩的琴谱。我曾获得残篇,此言非虚。”
“反正这琴谱很厉害呗。”焦和煦懂了,“那买走《大河颂》的人还算识货,是懂行的嘛。”
他就不明白了,叶律歆怎么总是摆出一副明珠暗投的架势。
难道只有他适合做这琴谱的主人?
“他懂又如何?他能弹得好吗?能不辜负这琴谱吗?”叶律歆又炸了。
“一百两银子而已,难道我表哥给不出?这人偏要跟我表哥抢,真是不识抬举!”沈朝亚道。
焦和煦无语半晌,道:“你们兄妹真讲理。”
正说着,高台那忽然热闹起来。
焦和煦先扭头望去,“咦,最后一个人是她?”
他偏偏不说名字,勾得叶律歆和沈朝亚也忍不住转头去看高台上预备弹琴的“她”是谁。
“沈……咳咳,怎么是涪陵县主?”沈朝亚惊诧道。
叶律歆则皱紧眉头。
他依旧记得此人对琴的不屑,他以为她是不喜欢琴,没想到她竟然会在最后一个上去弹琴。
那么她之前的不屑是什么意思?
鄙夷他的琴艺?
叶律歆的双手握成拳头,微微发抖,气的:好,我就看看你的琴艺又有多么了不起!
沈朝元不做致礼等多余动作,坐好,挺直了背,便将双手轻轻落下。
“她把这琴当桌子吗?”沈朝亚嘲笑她举止粗鲁。
“竟然不试音,简直太自大了!”叶律歆看她哪里都不顺眼。
这对兄妹你一眼我一语,将沈朝元从上到下批评得像一根废柴。
“朽木不可雕!”沈朝亚曰。
“手倒是够修长,可惜太放肆,làng费这样好的天分。”叶律歆下定论。
焦和煦忍不住瞪了他俩一眼,“人家还没弹呢。”
话音刚落,沈朝元拨动琴弦。
初时,是风平làng静。
沈朝元一旦开始弹奏,就不会停下,她神qíng专注,动作流畅而自然,每一个音节之间几乎没有停歇,相近的音节反复jiāo叠,随着她双手飞舞缓缓流出。这首曲说的是大河,却像是泉水,山间缓缓流淌的小溪,在平稳的山脉裂fèng里静静流动。
懂琴的人,从她起手弹奏的短暂乐章里便能听出不同寻常的地方。
叶律歆轻蔑的神色微敛,目光渐渐变得严肃而凝重。
连沈朝亚也暂时忘记了她的表哥,小声自语道:“这水平好像……还行?”
焦和煦一言不发,他一向不喜欢这种轻缓的曲子,但也本能地闭嘴,静静地倾听起来。
嘈杂的衡月园里,慢慢安静,偶尔有人下意识说了什么,又连忙住口。
谁也不忍心做第一个打破这寂静的人。
这轻缓的乐章只是很短的一段,占据了《大河颂》里不足一成的分量。即便如此,它的力量也足以令人心平气和,就算是正在发怒的人,听到这段乐章,恐怕也会忍不住平静下来——前提是,别接着往下听。
乐章第二段,曲风陡然一转,就像是小溪流淌到尽头,接着向前冲却冲出悬崖,形成瀑布。
瀑布底下炸响一朵朵水花,但这仍然不是溪流的尽头,它仍然向着某一方向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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