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转折之曲很突然,却并不突兀,就像谁也不会质疑这世上为何有瀑布,这首琴曲就应该有这段转折,听到这里的人心qíng忍不住激昂,如果有人在发怒时听到这一段,恐怕会像火上浇油一样令此人的心qíng更加震dàng。
是,震dàng。
经由瀑布冲下的水花重新化为流水,但这次它们流速加快,不再是沉默从容的潺潺小溪了,这条流水中被注入了名为震dàng的qíng绪,它们争先恐后地向着目标的方向赶去,加快,越来越快,是的,连裂fèng也配合它们变得更加宽阔。
山泉成为了小溪,小溪成为了大河,大河奔流向东,滔滔不绝!
沈朝元冷静地拨动着琴弦,她耳朵里不断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惊呼声却全然无视。
她不在乎任何人的评价,她只是来弹琴的。
手不停,曲不歇。
有人急切地跨过大河,与敌人厮杀,这一段较难,两种截然不同的曲调在同一张琴,同一个人手下响起。沈朝元用左手弹奏着大河渐渐浑浊,又重新恢复清澈的两种qíng境,右手则间歇xing弹奏出行军出击的节奏来。同时左手拇指食指和右手拇指食指则要相互配合按出“对方”需要的音节。
这岂止运指如飞!
如果是新手,就算练习无数次也不可能弹奏出如此jīng妙的乐章。
这起码是宗师的水准了!
叶律歆双手微微发抖,渐渐蔓延到全身,他难以置信地打量着高台上那道倩影,目光既有不信,又有敬佩,更多的是为乐章与这技艺的痴迷——她可以蔑视他!她理应蔑视他!她竟然是如此年轻的宗师!
曲高和寡最痛恨不是无人赏识,是无人继承。
失传多年的《大河颂》,大宗师苏玉一生最高的曲谱,终得重演。
在琴曲最后,大河来到终点,眼前便是茫茫大海,它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入。
沈朝元顺着琴弦曲折抚下,一曲终了。
衡月园中,半晌无人说话。
☆、大宗师
突然,一人打破平静。
最诡异的是,这个鲁莽的人竟然不是焦二公子,而是叶律歆。
他猛然喊道:“本朝若有人能成大宗师,恐怕非涪陵县主莫属!”
好大的口气!
听到这句话的人本能想要反驳,但仔细想想自己听得话都忘记说的样子,又驳不出口。
大部分人不懂琴,至少,不够懂,但仅凭他们自己的感受,刚才那琴曲,好听!
再一看这说话的人竟然是琴痴叶律歆,于是不少人就忍不住纠结起来了。
纠结的多半是怀chūn少女,一边是喜欢的琴曲,一边是暗恋的才子,好难选啊。为什么叶律歆要这样赞许她?难道?莫非?有些yīn暗的人就忍不住去找沈朝亚,看她的脸色,见她脸色yīn沉,好事者便觉得——嗯,我懂了。
嘿嘿,这个霸占叶律歆的小郡主也有吃瘪的时候?谁让她吃瘪就支持谁呗!
便有人开始附和起叶律歆的话,反正自己也喜欢那琴曲,夸起来毫无压力。
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叶律歆表qíng复杂地昂起头看向高台的沈朝元。
她推开琴,正准备下来,见他盯着自己,便停在原地。
逆着光,他瞧不见她脸上的疑惑。
“您方才弹奏的琴曲……”叶律歆yù言又止,“……可有名字?”
沈朝元一愣,她刚才没说曲名?
那再报一次也无妨,也大声答他:“我弹奏的是《大河颂》。”
“大河颂?大河颂……”叶律歆又惊又喜,“那天买走琴谱的人,是您?”
可惜他的第二个问题太小声,沈朝元没听见,快步走下高台回到世子妃身旁,没回答。
但这就足够让焦和煦来凑热闹了。
他大力地拍着叶律歆的肩膀,哈哈大笑,“叶公子,你们还真有缘啊!”
“什么有缘!只不过是碰巧而已……是吧?”沈朝亚看向叶律歆。
可叶律歆从问话起就一直盯着沈朝元的背影,直到她走到世子妃身边,也没移开目光。
沈朝亚气呼呼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你回答我呀,表哥!”
“别闹。”叶律歆皱眉拿开她的手,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沈朝元身上,没移开过。
焦和煦见状便笑了,“对了,上回你不是说若有女子琴艺够好,你就娶她……”
叶律歆这才将目光从沈朝元脸上移开,“焦公子是说笑了,这可是涪陵县主,不是我想娶就能娶的。”拿歌姬开玩笑无所谓,焦和煦拿沈朝元的婚事取笑,这话若是再大声点被旁人听见,他就算是安国侯叶玄的长孙也讨不了好。
就算叶玄知道,也只会骂他嘴贱,不会袒护他。
“行吧,我不说了。”焦和煦笑起来,挑衅地看了沈朝亚一眼。
“表哥!”沈朝亚习惯xing地耍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别闹了。”叶律歆压低声音,严肃地说。
沈朝亚一嗓子把别人的注意力都扯过来了,他怎能开口解释?一解释别人不就知道他刚才和焦和煦开的玩笑了?娶涪陵县主这事,晋王不知,安国侯不知,连涪陵县主本人也不知,他当玩笑说出口毁人清誉,是想给谁找不痛快?
只是愤怒总能蒙住人的眼睛。
沈朝亚眼眶红了,“你吼我?”
她不是想不通那道理,但被怒火充盈的脑子怎么可能思考?她当下便怒气冲冲跑了出去。
反正燕王家的小郡主任xing已是家常便饭。
叶律歆看了一眼,没有去追。
人人都盯着他,等他低头,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样。佛也是有火的,况且他不是佛。
“你不追啊?”焦和煦问他。
“她有随从。”叶律歆尽力淡然,“不用管她,我明天再去道歉就是了。”
焦和煦笑,“原来你还得去道歉?”
“咳咳。”叶律歆清了清嗓子,不再接话。
“你说涪陵县主若知道你竟然为了她不管沈朝亚,她会怎么想?”焦和煦打趣道。
叶律歆一怔,也不由得幻想起那qíng景。
事实上,沈朝元一无所知,真知道了,也不在乎。
沈朝亚也好,叶律歆也好,都只算认识,半生不熟的那种。
她光急着庆幸自己顺利表演,又是最后一个,等她演完这场斗花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收工回家!
可是,等她回到人群里,忽然感觉到气氛有点诡异。
郑婵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世子妃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其余长辈也都神色各异。
“怎么了?”她问众人。
世子妃叹道:“叔母没想到,你的琴艺竟然,竟然……这么好。”
是延陵郡主向她推介沈朝元的琴艺,她曾经去过一次琴艺课,听到了沈朝元弹奏的曲子,非常满意,但是那一次和这次比,绝对是天壤之别。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沈朝元用的曲子好,还是上次弹奏的曲子太简单?亦或是,短短几天内,沈朝元又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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