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亦是膈应,遂关切道:“你现下有妊,今后意yù如何?可要在我这住上一阵?”
“我本想去阿英处避一避,只是阿英外子xingqíng怯弱,我恐阿英为难……若是回外家,父亲虽疼爱我,奈何显夫人……”
我叹气道:“那你先在我处住下,待你胎气稳当些再做定论罢……可若是你夫家着人来请?”
“我虽常来此处,但每次只说去阿英府上,上官家从不知我来过迎紫里。若他们为难阿英,我便回外家!”
霍兮姜便在我处住下,念儿生辰将至,我遂如往常般于询儿闲时叫上他与两个玩伴带上平君,司马英亦携杨恽登门小聚。彼时我与询儿念儿一队,张彭祖、杜佗、杨恽与平君一队,于院中拉开架势玩起对战。两个女童于后方分拣“兵器”,我用寻常大弓,杨恽与杜佗持小弓,三人蒙上双眼,听着询儿与张彭祖的指挥,朝对方拉弓放着包了布头的箭矢。布头上沾了面粉,打在人身上不疼,却会留下一团白渍,双方以各人身上白渍数目定输赢。我们耍得起劲,司马英在一旁陪着霍兮姜亦是畅怀大笑。忽而笑声嘎然而止,四周蓦地传来凝重之感。我取下眼罩,只见本应在紫宫当值的杨瓴,此刻正与数名玄色暗纹深衣男子,面带诧异站于门外望向我们。我看着那几个男子鱼贯而入,竟是杨敞,张安世,张贺,还有一位,只听杜佗朝他毕恭毕敬行礼唤了声“父亲”,我便心道原是杜延年。我上前朝诸位郎官行礼,司马英亦上前,与我替孩儿们收拾好身上衣着。我悄声问杨瓴:“你带他们来领孩儿?”杨瓴微微点头,此时张贺上前向我夫妇一揖道:“杨夫人看顾这数个孩儿,亦是辛劳,如今家臣们已等在门外,便不劳相送了。”杨瓴与他们客气一番,杜佗、杨恽与张彭祖便随各自父亲回去了,张贺抱起平君,牵起询儿,亦向外走去。几个孩子未曾玩得尽兴,皆有怏怏之色。司马英与霍兮姜低语一番,亦跟在杨敞身后离去。
念儿软软呼出一声“阿翁”,如初飞雏鸟般朝杨瓴扑去。杨瓴抱起女儿,见我眉头紧皱,便戏谑道:“阿凰,怎的也如那几个小子般未玩尽兴,不乐意了?”
我睨他一眼,轻声道:“我怎觉着,他们来此并非为了接儿子,而是特特来瞧兮姜似的……”
我们转头看向兮姜,她亦上前道:“杨将军回了,姎这便回屋去。”
杨瓴放下念儿,行礼道:“鄙宅简陋,侯夫人请自便。”
我随杨瓴走入书房,他递给我一卷抄本,只见竹简上书: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称跸,太官先置。苏武前使匈奴,拘留二十年不降,还乃为典属国,而大将军长史敞亡功为搜粟都尉。又擅调益莫府校尉。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臣旦愿归符玺,入宿卫,察jian臣变。
我读罢问道:“这是燕王上书告密?未经大将军手便直达天听?”
“左将军父子趁大将军休沐那日,便将此奏书送至御前,县官读罢却留中不发。翌日大将军闻知此事,便停步于西阁画室,迟迟不入朝。县官临朝不见大将军,便让侍中传召。大将军脱冠而入,言有罪。县官道燕王奏书所言大将军往广明练兵与选调校尉乃近日之事,燕王远在燕地何以数日内便知。且若大将军yù反,亦无需调集校尉。县官一语切中此奏破绽,如今只怕霍家与上官家已成水火……”
“难怪方才那几位居然亲自来寻儿子……果真是来看兮姜的,眼下兮姜该如何是好?”
“侯夫人的意思是?”杨瓴反问道。
“若是能长住,兮姜她自是不愿移居别处……你一向行事低调,如今自家里倒成了是非之地。陵儿可有表态?中宫呢?大将军呢?”
“侯夫人乃大将军嫡女,大将军素来最重此女,对她所出的中宫皇后自然亦疼爱有加。”
“兮姜留在此处,是大将军乐见其成么?消息可有泄露?”
“方才谏大夫、张令与光禄勋对侯夫人在此皆无异色,可见大将军是默许了。倒是敞兄对曾孙亦在此稍显诧意。”
“瓴君,你这个……”我瞟了一眼杨瓴腰带上暗藏紫檀之处,“大将军可知?”
“此物乃天子直属,虽大将军亦不得而知……阿凰,霍氏由卫氏而兴,大将军对询儿,应是有心回护。侯夫人且先留于此处,待此事有了决断再议。”
翌日,杨瓴离去后,我将上官父子与燕王刘旦企图陷害霍光却被天子识穿其谋的事qíng说与霍兮姜,她闻言气恼,我轻声安慰道:“目下中宫已由大将军看顾,你先安心在此养胎,余事多管无益。”
过了数日,杨瓴休沐回家,我正想问他陵儿在建章宫内qíng形如何,思儿陪伴云霓在椒房殿可有异样。杨敞一心腹忽而造访,言有急事请杨瓴过府。杨瓴只得匆匆随那心腹离去,我忙让田作庆跟上。
晚间田作庆自杨府归来,说杨瓴有要事暂回不得,嘱我莫轻易离家,家中一切多多看紧些。我立时嗅到些当年巫蛊祸事的味道,忙将家门紧闭,唤上少纹与芸拨将家中余粮归置一处,让兮姜与念儿歇于里间,兮姜的侍女与芸拨于里屋服侍,我与少纹夫妇于主屋内轮流值守。
三日过去,外面流言纷纷,有道上官父子谋反yù自立为帝的,亦有言燕王刘旦以先帝现存皇子中最长而yù承帝祚的。然而我未等到杨瓴归来,却听到询儿于门外惊慌失措大声唤我求救。我开门一瞧,竟是许夫人带着询儿与平君。我连忙将三人拉进屋内,三人向我跪下,询儿向我求道:“祖姨母,快救救平君的父亲!”
两日前上官桀谋反,被发觉后伏诛。平君的父亲许广汉身为宦者丞,被召去与一众宦官们搜查上官桀藏于紫宫公馆的谋逆罪证。上官公馆内放有许多箱栊,其中封存了数尺长绳,许广汉素xing迷糊,未能搜到此绳,却有旁人搜出。许广汉被判以搜捕不力,或为同党之罪下狱。
许夫人早已恐慌万状,搂着不知所措的平君嘤嘤哭泣。询儿对我道:“病已自来长安起,每逢张叔忙碌,便与许叔同食同榻,他视病已一如己出。祖姨母,若许叔被判为同党,则……求祖姨母援手!”
我心乱如麻,问询儿道:“张令呢?”
“张叔事务繁杂,虽已尽力,却未能如愿救出许叔。”
我低头沉吟,霍兮姜忽而从里间走出,道:“既如此,我去求一求父亲。”我抬头看她,只见兮姜面露绝然之色,道:“如今上官家……已灭,若父亲绝qíng,我这嫁作上官家妇的霍家嫡女,便也随上官氏一道去吧!我此去不仅为曾孙,亦是为了中宫,我的云霓……”
我将念儿jiāo到少纹夫妇手里,并叮嘱他们若家中有变故,便带上妇孺躲至里间密室内。我装扮成霍兮姜的侍女,与她一道出门,往大将军府而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净土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