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开竹简,只见眭孟奏书写道:吾推《chūn秋》,石、柳,皆yīn类,下民之象;泰山者,岱宗之岳,王者易姓告代之外。今大石自立,僵柳复起,非人力所为,此当有从匹夫为天子者。枯社木复生,故废之家公孙氏当复兴者也。先师董仲舒有言,虽有继体守文之君,不害圣人之受命。汉家尧后,有传国之运。汉帝宜谁差天下,求索贤人,禅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后,以承顺天命。
我看罢啐道:“这眭孟连公孙在何处都不知便出此妄言,莫不是要鼓动霍……”杨瓴立时捂住我嘴道:“阿凰,莫要声张……”我缓缓拿开杨瓴的手,轻声道:“霍大将军身处大位,有人出言邀功,怂恿其拥立他姓取刘姓而代之,陵儿xing子敏锐,想必他此刻很是难受罢?”
杨瓴点头道:“县官确是不悦,但亦未宣之于口,端看霍大将军如何应对了。如今朝局稳当,他若行以他姓篡位之事,刘氏各宗亲岂会罢休!”
我仍有些忧心,问道:“这事,可会对病已不利?上回假卫太子之事已是惊险……”
杨瓴温和道:“你放心,应无大碍的。”
五日后,霍光将眭弘的上书jiāo至廷尉处。眭弘和那替他上书的内官长伍赐被下诏以妄设妖言大逆不道论处,二人皆伏诛。
我料得霍光应会杀眭弘以正视听,只是那“公孙”二字为何解?莫非是哪个高门大家之孙?杨瓴在一旁道:“莫去管哪家子孙那子虚乌有之事了。此事玄乎,不必尽信。”我听见杨瓴提到“子孙”二字,心头一跳,想起日前少纹所言,遂低眉问杨瓴道:“瓴君,你……可有想过,纳一妇人为你绵延子嗣?”
杨瓴抬头,星眸中带着讶色望向我道:“你这话何意?”我qiáng笑道:“你如今已三十有四,仍膝下无子。我已多年无动静,因而……”
杨瓴闻言,缓缓靠近我,拉过我手抚住他右胁下,戏谑道:“为夫此处伤痕犹在,断骨之痛毕生难忘,岂敢再冒此险?”我面上一窘,歉然道:“妾当时年少气盛出手不知轻重,夫君见谅……”杨瓴放下我手,上前拥住我轻声道:“外人只道我家有悍妇,我畏妻如虎,虽无子亦不敢纳妾。其实为夫此生除你一人外,从未想与旁人过活,倒是让你担了恶名。”杨瓴说罢,忽而翻身将我按在榻上,低头吻我耳畔。我对上他星眸中殷切目光,脸红道:“瓴君,我已许久未有……承欢,你……轻些可好?”杨瓴轻吻我眼角,悄声道:“傻女子……”
我睡至半宿,忽觉身旁人气息不稳,蓦地睁眼一瞧,只见黯淡月光下,杨瓴眼有泪意,眉目含悲。我立时睡意全无,忙问他何事。杨瓴见我惊醒,轻拍我后背道:“莫慌,为夫只是梦到念儿。早知今日,我宁愿念儿从未来过这世间……阿凰,你我这般存于政局漩涡之人,子女命运总要无辜遭受波及。子嗣之事,以后不必再提了。”我心下益发酸痛,只得轻吻他眼下胎痕,温声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包子:阿妹,呜呜……
小包子:我先去了,下回能让我做姐姐么?
大包子:只要有下回,都依你的!
瓴哥:我可怜的包子QAQ
凰妹:是阿母疏忽了QAQ
☆、权倾朝野
数日后,杨瓴暗中将我带到钩弋殿,我在殿中等了小半时辰,方见到陵儿缓缓走进殿中。陵儿今年已有十六岁,身形颀长,然近观却仍有些许瘦弱,脸上气色亦略显苍白。我上前行礼,陵儿坦然受完我一礼,方道:“让绛姨久等了。”
我待陵儿落座方才坐下,正yù说话,陵儿却轻咳了几声。我关切道:“陵儿,可是着凉了?”陵儿道:“昨夜于庭中站久了,chuī了些凉风,无碍。”
“陵儿,为何去庭中久站chuī风?可是为那怪事烦恼?”
“那眭弘应是霍氏之人,否则何以当得符节令”,陵儿讥讽道,“可笑他竟以此虚妄之相便想让朕退位与霍氏,无知!无耻!”
“眭弘既已伏诛,便无需再为此等末节置气了。陵儿,晚间是何人随侍你?看你chuī了风亦不曾劝住?”
“奉车都尉年前完婚,现由其堂弟侍中金安上替其与驸马都尉金建一同随侍。绛姨,你无需忧心。只是……公孙病已立……”
陵儿终是问到了此节,我安慰道:“都是些捕风捉影之事,陵儿是天子,自是不需理会……”
我话未说完,陵儿忽而问道:“绛姨,你再说说看,我与病已,究竟谁更可怜?”我张口结舌,陵儿又道:“前些日子,思儿说她曾与病已跟着你在西域与焉支山呆过。而我,虽贵为天子,却只是困于长安而已。绛姨,我还真是……想与病已换一换……我想知晓身旁有亲人看护是何种感受……”
我心头一酸,陵儿终究已不是那个在玥直怀里无忧奔跑的小童子啊。陵儿又道:“年前,周阳氏有孕。然而大将军以皇后未有子为由,让周阳氏饮下堕胎药。”陵儿悲戚道:“绛姨,这世上与我有骨ròu血亲之人,还未及降世便离去了!你说,我是否比病已可怜?我于世人眼里,不过如那眭孟所言,只是个随时让位于人的窝囊天子罢了!”
我连忙劝道:“陵儿莫恼,你尚年幼,chūn秋正盛,大将军却已至暮年。我看那霍氏后代中,竟无一人才gān出色,尤其那霍禹,身为独子,却真真脓包一个。霍家女婿中虽有人才,但始终为外姓,不足为患。”
陵儿深忽口气,沉思片刻道:“绛姨,我明年便要加元服,大将军却没有丝毫还政之意。”陵儿目露恨意,“我身旁有如凶shòu环饲,昔年云霓大父谋反,我明白若当时借上官家铲除霍氏,最终我亦难得保全。我只得依赖霍氏,驱láng逐虎而已。”
我心里愈发难受,若是玥直在世,看到她这无辜的孩儿以一己稚弱双肩,负起源自父辈那段已难辨错对的旧事,该如何心疼难堪。我只得艰难开口:“陵儿,天降大任于你,其过程必定艰辛繁杂,你目下受人掣肘,只得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翻转乾坤。”
“绛姨,我非圣人,却也不愿就此仰人鼻息……”
两日后,因思儿生辰将至,陵儿特许杨瓴携思儿归家一聚。我快两年未见思儿,此刻她跟在其父身后,从前只到杨瓴腰间的小小女童,如今已出落成长到其父肩头,初现娇媚的少女了。思儿幼时脸蛋圆润些,如今双颊纤长,长睫浓密卷曲,一双妙目顾盼生姿,五官生得极似杨瓴。她姿容得体,步履不急不缓自大门步入里间。见到我后她却抛去端庄之态,扑进我怀里娇声道:“阿母……”。
我立时心酸不已,捧着思儿小脸道:“我的思儿,一年多不见,都变样子了……阿母瞧瞧,思儿长成个小娘子呢!”思儿随我走进里间,向我悄声道:“阿母,我真是长大了,我上月有了癸水!”我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你才十二岁,就已……?可有年长的女史教导你?”思儿回道:“中宫长御从前就教过,长御还要思儿多多看顾中宫,若是中宫有了癸水,思儿亦懂得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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