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懂事的思儿,叮嘱道:“癸水至时,切莫贪凉chuī风,莫食寒凉之物,要饮温水……”思儿轻笑打断我:“阿母,你怎的与赏哥哥一样说辞,他亦是如此叮嘱我……”我闻言惊疑道:“秺侯怎会与你说这些?”
思儿低头轻声道:“那日我未曾察觉癸水初至,衣裙沾了血迹,赏哥哥见到以为我受了伤,要送我至女医处,我遂向他道出实qíng。赏哥哥说阿母不在我身边,才叮嘱了我一番……”思儿抬头问我:“阿母,中宫令丞与huáng门都说赏哥哥结了门好亲事,可为何赏哥哥自去年底完婚后总是闷闷不乐呢?”
我心内万分震惊,只得qiáng作镇定对思儿道:“秺侯事忙而已,你无需替他忧心。秺侯在宫中可是时常寻你说话?”
“不曾,我只是偶遇了他几回,赏哥哥还不让我对旁人说我见过他”,思儿靠在我怀里轻声道:“阿母,几个小哥哥里就赏哥哥待我不薄,天子哥哥总是心思深沉喜怒不定,建哥哥与安上哥哥都咋咋呼呼的……”
“思儿,秺侯待你如何不薄?他可有……碰触你身子?”
“碰触?赏哥哥从未有过如此举动呀”,思儿一派天真看向我,“阿母,赏哥哥与我说话时,就如同阿翁与阿母说话时那般眉梢含笑,嘴角微扬,十分和气……”
“思儿!”我吓得一把搂住女儿,颤声道:“秺侯乃天子近臣,又是霍大将军女婿,而你身为椒房殿女史,须谨言慎行,不能再如幼时般胡闹了。”我盯住思儿,凛然道:“思儿,听阿母的话,日后莫要再与秺侯私下来往,亦不可让旁人碰触你的身子!”
思儿被我厉色所慑,片刻后才讷讷道:“赏哥哥说他从前有个兄长叫金傅,曾深受先帝宠幸而胡作非为,被赏哥哥的先考敬候杀掉了……敬候还不愿让赏哥哥的长姊进宫做先帝的妃嫔……阿母,你也是如敬候那般忧心么?”
金赏竟连他家中这些隐秘也与思儿说,我忙道:“思儿,你明白这些道理就好,紫宫乃是非之地,你切记阿母之言,莫要再与秺侯来往!”思儿皱眉许久,终是带些惭色望着我点头应下。
思儿回宫后,杨瓴见我忧心忡忡,便问我何事。杨瓴心疼女儿,我担心他会一时心软坏事,只得避重就轻道:“思儿已有癸水,你平日有空便多看顾她些……不知陵儿对她……”杨瓴闻言,叹口气道:“敬夫人去年产下一子,霍大将军不曾声张,只改其姓氏,让敬夫人携少子隐姓埋名。敬夫人前头所生二子皆在谋逆案中遇难,然霍大将军对他这嫡女与其所出的幼女少子,倒是真心在意。大将军权倾朝野,定是要中宫产下皇长子的。既然如此,思儿尽心辅助中宫便可,何必……”
“我观陵儿,似是愈发不满被大将军掣肘。中宫尚未有癸水,我担心陵儿会以思儿为由,一味逆大将军之意行事以昭示其天子之尊……”
“我懂你意思,我得空去劝劝县官……”
二月末,询儿回到了迎紫里。听到少纹来报,我喜出望外,连忙奔出家门。询儿从辎车跳下,随史高上前向我行礼。我正想唤他们二人进屋,辎车旁人影一闪,泸楠竟也一同走来。我一愣,问他道:“你与高儿一道来的?”泸楠道:“我yù去乌孙,半道上遇着高弟与病已了。”我硬着头皮道:“那……进屋来用过饭再去罢……”
泸楠与史高和询儿入到正厅坐下,我煮了茶让他们喝,便道去厨下看看。我刚走至廊下,泸楠随后跟上,道:“你家中人少,我与你一道下厨。”其语气极熟稔,竟似从前我与他在外避祸时那般。我不知所措间,泸楠已转进灶房,挽袖择起菜来。我忙道:“你是客,怎的要你来做这些?君子远庖厨,你回正厅陪着高儿与病已罢。”泸楠抬头看我一眼,轻笑道:“我非君子……杨子恪是君子,他不曾下厨罢?”我一滞,支吾道:“瓴君事忙,在家时日不多……”泸楠撇嘴:“你习惯便好。”
饭后泸楠与史高告辞而去,我带着询儿回掖庭。路上询儿悄声问我道:“祖姨母,你称张叔为张公,‘公’字为何意?”
“年纪稍长,有德行与身份的男子,都可如此称呼。”
“那末,我的祖父,可否称公?”
“病已何出此言?你的祖父乃先帝卫太子……”,我忽而一凛,问道:“病已,你可是听到了甚么?”
“我听两位表叔闲聊,上林苑有枯柳重生,其叶被虫子蛀成五字:公孙病已立!”询儿双眼牢牢盯住我,轻声问道:“祖姨母,紫宫里的那个位子,原是我祖父的?”
我心内震惊,深深吐纳数回方定下神来对询儿道:“病已,你可是……想要那个位子?”询儿面露困惑,未有答话。我道:“你祖母只是良娣,你先妣亦只是家人子,若你祖父得以继位,你却也未必……病已,世事难料,莫要为那些不属自己之物劳神费心。”
“祖姨母,病已省得!”询儿低头思索片刻,又问道:“祖姨父于紫宫值卫,思儿表姑亦在椒房殿当差,祖姨母可曾入宫见过我那叔祖父天子?”
“祖姨母并非命妇,等闲不得面见天子。病已可有见过?”
“我在掖庭行走不大受约束,从前叔祖父常住建章宫,我见过他,他也曾遣近身侍中带话给我或彭祖。”
“哦?侍中带了何话?”
“也无甚大事,只叫我勤勉念书。”
我想起陵儿曾异想天开地说要与询儿换一换,不禁叹息,对询儿道:“那你当遵你叔祖之言,用功念书罢!”
三月初,陵儿以丞相田千秋年事已高,行路不便,特许丞相坐车入朝直至堂上,田千秋因此得了名号“车丞相”。
我闻此事对杨瓴轻叹道:“从前公孙贺与刘屈氂,都于相位上不得善终。先帝以来,丞相之位被逐步架空,虽名义上仍为百僚之长,于内朝事务却没半分置喙之处。”
“霍大将军平日对田丞相倒是恭顺,然其下属幕僚们皆言田丞相无大才,仅以一句话点中先帝心事得封高位,且于相位上多年未有建树”,杨瓴叹气道:“县官或是想抬举田相,以挫大将军之势,唉,只是此举未免过于焦急……”
三月中,少府徐仁、廷尉王平、左冯翊贾胜胡,因宽恕之前燕刺王刘旦谋反中的案犯而被议罪。事由原是桑弘羊有一子桑迁,在谋逆事败时逃亡,躲到了桑弘羊一名唤侯史吴的旧属家里。不久桑迁被捕坐诛,侯史吴亦被下狱。后逢大赦,侯史吴得以减罪。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审理此案时,皆认为桑迁并非谋逆主犯,侯史吴留宿桑迁之举仅为藏匿从犯,不致罪至首匿主犯,遂将侯史吴jiāo至左冯翊处。此案经侍御史复核时,侍御史指桑迁通读经史,早知其父桑弘羊谋逆意图,应与其父同为主犯。侯史吴曾官至三百石,理当应于桑迁来奔时首告其踪而非助其避捕,因此侍御史认定侯史吴不应如庶人般以不知从犯藏匿入罪,应与谋逆同犯论处。侍御史遂奏请复治此案,并弹劾廷尉、少府与左冯翊姑息逆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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