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雅却昂然立着,冷冷道,“跖勒王子没见到啼兔子吗?”
“妹妹,大婚之前,说什么不吉的话。”克尔嗒嗒的声音忽然从帐外传来,“你与跖勒王子的婚事是父王与尤非大王歃血世盟所结,蒙天神庇佑。且不说没有啼兔子,就是有,族中的释比也会将啼兔子驱尽的。”步入帐中的克尔嗒嗒已然盛装,身边跟着两个手捧嫁衣和头冠的侍女。
阿丽雅伸手拉住云歌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云歌感到她手心的颤栗,心下开始懊悔自己刚才怎么就睡了过去。如此局势之下,只有孟珏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和智谋,或能延缓这婚事。而赵将军的军队已经不远,如果能拖到他的人来,对于这瓦解羌人联盟的事说不定也会鼎力相助。可是此刻自己除了握着阿丽雅的手,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克尔嗒嗒却扫了一眼云歌道,厉声喝道,“这里是罕羌的圣帐,怎么还有身份低微之人在这里。越泽越穆师傅,快把这个不懂事的侍女拉出帐去。”云歌一惊,才认出那两个曾与他jiāo过手的罕羌高手,人已经被他俩左右胁制而住,拖向帐外。阿丽雅一时心慌神乱,双手紧紧拽着云歌的手不放。克尔嗒嗒冷着脸走上来,生生掰开了两人套在一起的手。
“云歌……云歌……不要丢下我……”阿丽雅哭喊起来。云歌听得心颤,一边竭力回首,一边扭着胳膊想挣脱架着她的越泽和越穆。克尔嗒嗒走上来将她推往帐外,却极快地用只有云歌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出帐后去找雕库,孟珏的人会带你离开。”
云歌愣神松劲的瞬间,人已被拉出了祈帐。阿丽雅的哭声还在帐内继续着,同时听到钵盆灯盏坠地的踢搡声。靡忘呵呵的笑声从帐中传出,“跖勒王子,如此哭闹,阿丽雅到先零不会被人耻笑了吧。”
云歌的眼圈红起来,她忽然想起了丙汐和丽史——在男人们的氏族伟业文治武功中,女人从来就无助得如同一片秋叶。
直到被带到雕库的帐中,云歌才明白阿丽雅的婚事远不止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其实在被越泽和越穆半架半护着穿过罕羌营地的时候,她已看见一队jīnggān的黑衣先零骑兵聚集在罕羌营地一角。而不远处的高岗上,先零的玄底金羊战旗如黑色的火焰一般飘扬着,又像鹰隼一般将灰色的影子投在罕羌的营地上。各帐的帐帘皆紧紧而闭,早已不见了昨日玩耍的孩童和说笑的妇女。
“尤非已经获知了杨玉的惨败在塞章的事。”等越泽和越穆离开后,雕库马上对云歌道,“他派跖勒王子现在来娶亲,其实是威bī我们出兵与先零一起攻打汉人。大兄昨日去迎接他们时,还只道是迎亲的队伍,结果到了才发现他们分明是bī战的架势。唉——”雕库砸拳叹道,“你们汉人的军队怎么还没有到。这种局面,大兄虽然仍可以找借口按兵不动,但是为了不激怒先零人却不得不把阿姐嫁过去了。”
云歌听得心悸,脱口问道,“如果罕羌最终与汉朝和局,那阿丽雅她……”
“阿姐会因为母族投敌而在夫族中地位低下。她一生的幸福……只怕也就断送了……”雕库垂头丧气喃喃道。
云歌呆在那里,半饷方问道,“孟大夫呢?”
雕库停了一停,避开云歌的眼睛道,“孟大夫让我将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说等到赵将军的军队到达之时,再将你送还给赵将军。”
云歌觉察出少年人眼神的闪避,追问道,“他人呢?”
“孟大夫说让你照料好自己……记住他在炽焰岭上跟你说的话。”
“……你自己要安全待到赵将军的军队到达……”昨日清晨在万红的炽焰岭上他轻描淡写的那句话忽然响起在她的耳畔,云歌猛然意识到彼时他话中之意是在叮嘱她一人等待赵充国的到来。她的心忽然乱作一团,紧紧抓住雕库的衣袖道,“他去了哪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雕库哭丧着脸犹豫了一刻,终于道,“我也不清楚。孟大夫好像和哥哥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哥哥将他作为俘获的汉朝劝降使者,献给了先零人。”
云歌只觉得手脚具凉。
“好像真的是孟大夫自己要去的……我昨晚知道消息后,一夜都在找你和阿姐……但是来不及了,哥哥说必须在赵将军的军队到来之前送走先零人,如果先零的王子被汉军截杀在罕羌,以后先零会永世与罕为敌。可是要安抚先零人尽快将他们送走,只是阿姐出嫁还不够,只有献出汉朝求和的使臣,才能使先零人相信罕的诚意。避过了这一时,等到你们汉人的军队来时,罕再与汉修好。以后若是先零追问起来,也有理由说我们实在是因为打不过汉人才求的和。而那时罕与先零已是姻亲,什么都好说……哥哥说这样罕才能避过与双方的冲突,他也才算对族人有个jiāo代。”雕库断断续续地解释着。
“送我去先零。”云歌静了一会儿,忽然沉气道。
“什么?”
“送我去先零……说我是你阿姐的侍女,公主需要侍女陪嫁去先零。”
“但是孟大夫让我……”
“孟大夫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你要看他被先零人所杀吗?”云歌快速地打断了雕库的话,“这么危难的时候,你阿姐一个人嫁到先零去,你忍心看她的终身幸福就此葬送吗?就算救她不出,你不希望有人在这最艰难的时候陪陪她吗?”
雕库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毅然决然地点头道,“好。我同你一起去。”
所幸云歌昨日已换了羌人的衣装,此时倒也省去了乔装打扮的麻烦。雕库便简单将羌人嫁娶的规矩讲于云歌听,免得她跟随阿丽雅的这一路上漏出破绽。刚说到羌族的花夜习俗,雕库的帐帘忽然被掀开,几个黑衣的先零羌人拿着弯刀冲了进来。冲在最前边的一个粗壮的先零人指着云歌道,“就是她。被豪酋杨玉架到龙支城前叫阵的就是她。”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雕库还未来的及拔出腰间的长刀,冲进来的先零人已经一把推开了他,然后一阵风式地绑了云歌出帐而去。
第六十章 大坪子
罕羌营地的毡宫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名曰大坪子,平日里是族人聚会歌舞之处。此时的大坪子上却气氛怪异。送新娘离族的罕羌贵族聚在大坪子的这一半,面上的表qíng拘谨自守;黑衣的先零骑兵霸着大坪子的那一半,个个却是意气扬扬。
口塞布头的云歌被带到大坪子,第一眼看见的是盛装的阿丽雅,花团锦簇地骑在一匹银鬃马上,青黛描眉胭脂涂唇,脸上依稀泪痕已被厚厚的朱粉遮住。她双眼低垂眼眸,似乎已经接受了这场婚事了。跖勒王子身着金色铠甲骑在另一匹银鬃马上。在彪悍的先零骑兵的衬护下,此时的跖勒已经看不到方才怜香惜玉的样子,而俨然一副族中称大的霸王气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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