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能说来听听吗?”
孟珏淡淡道:“不过就是说杨玉在塞章被赵充国重创,罕羌又在此时归顺汉朝,正是河湟各羌族部落心震摇摆之时。若是大王就此作罢婚事,必然使观望者心寒,也显出先零族中的惶恐。倒不如以王子的婚事为由,邀请各部落来族中共聚共庆,既显出我们先零大部的气魄与胸怀,又能纵观各部落的态度。”
跖勒微微思索,而后轻笑点头,眼中却仍留有一分审视之色,“你能在此时回到族中,既是你的幸运,更是父王的幸运。”
“跖勒王子说笑了。此时回到族中,孟珏连命都险些丢在路上。”
跖勒gāngān笑了两声,并不接话,又道,“其实,我来这里有件事qíng请你帮忙。”
“王子请讲,孟珏一定竭尽全力。”
“刚才跖库儿来帐中,说云歌身体不舒服,不能再陪伴阿丽雅。我想你既然是孟西漠的弟子,定然可以令她快快好起来。既然婚事要大做,还有许多族中的老规矩需要熟悉。我带了节若姑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孟珏想起云歌先前也有此意,又觉得留她在骥昆的帐中甚为不妥,便微微一笑转身看了一眼抱着兔耳子糙的少年,道:“号吾既然摘了这么多药糙,正好派上用场。跖勒王子不必担心,我会让人将药送到花帐,这样云歌便可以一边服药一边陪伴公主。至于讲述婚礼规矩的事,病人才刚醒过来,还是明天再讲吧。”
“好。”跖勒想了想,向节若也点了个头,转身似要离去,谁知走了几步又返身回来,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孟珏,你可能知道,先零已快到迁徙的时节。然而刚刚帐中起了争执,零格左领和图遂右领还有我哥哥跖隆,都主张先迁徙再举办我的婚事。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应该先办婚事再迁徙。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自然是先办婚典再行迁徙。”孟珏毫不迟疑地道。
“为什么?”
“既然跖勒王子的婚典有向各部落重展先零大部之威的意义,那么时机就尤为重要。现在杨玉刚刚败仗,其他各部正在观望,如果我猜得不错,赵充国的军队此时一定是军纪严整,与那些小种羌相gān无事,意在收买人心。若我们恰在此时迁徙,除了证明先零的胆怯之外没有任何益处。迁徙之后再办婚宴,定然会错过最好的时机。”
“赵充国的军队如果在此时乘胜再进,攻打先零怎么办?”
“不会。”孟珏淡淡一笑,口气却很肯定,“赵充国属于步步为营的那种稳将,只打十拿九稳的仗。现在的季节已使辎重加难,凌滩地处大榆谷地最易守易移难攻之处,这也足以令他生虑。他不会贸然深入,陷入被动的局面。我觉得明年开chūn之前他决不会再深入羌地。”
“可是汉人在敦煌和酒泉也聚集了大部的人马。”
“敦煌和酒泉的人马被漠外的匈奴人所牵制,并不会轻易南下。而且你可能不知道酒泉太守辛武贤一力主张攻打罕羌而不是先零,还因此和赵充国在汉廷上打了嘴仗。”孟珏淡淡道,“他断不会在此时协助赵充国。西北的几个守将之间掣肘如此,汉朝的君臣之间更有猜忌。”他微微叹了一声,显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模样。
跖勒微微点头,眼中却仍存疑色。孟珏不再多说,微微行了个礼,招呼了号吾向附近的一座小厨帐走去。跖勒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眉头深皱,久久没有说话。
骥昆回来之后果然未能阻止住云歌前往花账陪伴阿丽雅,只能反复叮嘱云歌不可过于疲惫。孟珏没有说话,却已让缤祝将煎好的兔耳子糙送到了花帐。此时看着骥昆切切叮嘱的神色,他额角的太阳xué微微跳了跳,却还是忍住未露声色。
第二日,尤非传下话来,赐了一座形制不大却合用的毡帐给孟珏,又派了两名侍卫给孟珏,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尤非又让他自行选择近身的侍女和侍从。不知为何,孟珏却只选了哑少年号吾。此事问到云歌那里,自然欣然应允。
花账中原来誓死不从绝食相抗的阿丽雅在云歌的劝说下,不仅重又开始休息进食,甚至开始与云歌一起从节若那里了解先零婚典的礼仪,似乎已经接受了嫁到先零的现实。
至此,从罕羌带回凌滩的尘嚣终于落定。
然而,凌滩营地上的先零族中却又自起了争执。起因是左领零格和右领图遂坚持应当先迁出凌滩再举行婚宴,在酋豪尤非尚未明确态度之前,这两人就自行命令属下的牧民和兵骑开始拆毡帐分牛羊。而羌人的君臣观念较汉人而言,本就比较弱,各部落本就是qiáng则分出弱则依附的结果。所以一时间凌滩上一副又要有种羌分立而出的架势。
在这场这争执中,冲在前边的虽是先零的左领和右领,族中人却都明白在他们身后的是大王子跖隆。跖隆本是尤非过世的大妃所生,不知为何从小便不甚得尤非的青眼。跖隆也自知自己不得父王喜爱,经营多年渐渐和零格与图遂形成互依之势,故而仍然保持着日后即位的较大的优势。二王子跖勒原在族中也有过即位的呼声,主要受中领冉骓的支持较多,但是冉骓年纪渐老身体欠佳,对他的支持日益衰微,使跖勒在与跖隆的竞争中渐渐呈现弱势。
不过羌人虽然一向崇尚以qiáng为首封立自由,现在到底是与汉人开战的节骨眼上,这两年整个西羌更是以解仇jiāo质为大趋势,因而零格和图遂的行为受到了族中年长者的斥责。
跖勒王子则在此时表现出了明确的态度。他一方面斥责左右二领的行为使族中失和,另一方面又派出多支探骑打探汉军的动向。果如那个忽然返回族中的孟珏所言,赵充国将人马驻扎在一众小种羌的地面上,严整军纪与他们相安无事,似乎并没有再乘胜深入之意。而敦煌和酒泉的汉军也似乎由于天气转寒的原因,guī缩在城中没有动静。
消息传回凌滩,零格和图遂默默转了态度,暗自下令让属下的牧民和兵骑又将拆起的毡帐撑回原地,将分出的牛羊也赶回畜栏。
尤非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将注意力都放在即将进行的跖勒的婚宴上,使得事qíng看上去很像是二王子与左右二领之间的一次较量,而且是一次颇为成功得体的处置。不知不觉间,跖勒在族中的威信在族中有了提升,加上他大婚在即意气风发,他本人原也生得有几分轩昂,在先零族中人的眼中竟比大王子跖隆有了更高的未来头领的气质。
跖勒由于听了孟珏的几句话便如此获益,也对孟珏另眼相看。虽然他眼中仍有一丝狐疑,有时却会到孟珏的帐中向他请教。而孟珏虽在族中仍无事做,每日只是带着号吾到凌滩附近的山岗之上采摘羌地药糙,却对凌滩上的局面渐渐了如指掌。
※※※※※※※※※※※※※※※※※※※※※※※※※※※※※※
云歌这些天都待在花帐与阿丽雅相伴,未再见过孟珏。
那日在骥昆帐中她虽与孟珏不欢而散,然而他的绝地反转毕竟令她心下欣慰了许多,加上他每日让缤祝送到帐中的汤药,她身体的虚症很快便痊愈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小重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