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_小重峦【完结】(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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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喜的三夜早已过去,然而因为尤非决定以婚宴为由遍请羌族各部,大典并未在过喜之后马上举行。反而又拖后了十日。

  节若在过喜之后每日来帐中将先零婚典的规矩告诉她和阿丽雅。云歌原以为汉人婚娶的规矩已经多而繁琐,想不到先零族中的讲究也不少。汉人讲究三媒六聘,羌人也有三酒四礼。三酒分别是“启口酒”“订酒”“大酒”。四礼分别是“过礼”“花夜”“正宴”“合穹”。三酒是男女双方定亲时的酒宴,故而已不在此时先零准备的范围内。过礼便是送聘礼,也在跖勒去罕羌迎亲时送过了。所以眼下族中忙碌的便是“花夜”“正宴”“合穹”这三步。“花夜”是正式宴典前一夜,是包括新人在内的族中年轻贵族的歌舞会。此次既然是遍请羌族各部,自然会邀请各个部落的王子和公主前来,因而花夜的形制会大大高于普通的族中花夜。正宴原就是婚宴的重头戏。这次由于婚娶的是王豪之族,请的又是各部落的贵族,听说会有多年未行的昆仑大典。“合穹”相似于汉人的入dòng房,同样由于是王豪之族,规格又抬高和讲究了许多。

  节若在帐中絮絮叨叨地给二人讲了一个上午,时间已经溜到了午时。云歌一路听下来还算兴趣盎然,时不时还会问个问题。而阿丽雅则默然垂首,只在讲到“花夜”时抬眼看了一眼云歌,眼中游过一丝光晕。

  缤祝这时已带着几个侍女送了食物进帐。云歌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食物,除了烤ròu和酪浆之外还有一道素菜,正是她在中羌的古拉镇时赞过的那个鹿蕨菜,看qíng形是骥昆担心她吃不惯顿顿ròu食,特意嘱咐厨帐为她做的。

  她正失神,一旁的节若竟也认得这道菜,笑着道:“听小王说和姑娘是在中羌相识的。小王定是念着当时的qíng景呢。”

  云歌默默垂头,不知该说什么。骥昆既然私下里答应了与她只做一对赤诚相待的朋友,她似乎没有什么好顾虑的。然而云歌还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似的,心底有一种说不明的惆怅。

  节若见她低头不语只当她是羞怯,很会心地与缤祝对视一笑,一起出帐而去。跟随缤祝而来的侍女也退了出去,云帐中一时只剩下云歌和阿丽雅两人。

  阿丽雅忽然放下手中的食物,拉住云歌的手道,“你听到了吗?花夜。婚宴会办花夜。”

  “哦。”云歌从惆怅中惊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过的……曜和丽史都会来的。他们也会来花夜,对吗?”阿丽雅灼着一双烈烈的眸子,提醒她道。

  云歌一怔,想起自己那晚见阿丽雅颓丧消沉,不得不拿诳语来激她,想要激出她一时的勇气。她是真的被那话刺到了,也终于触底反弹而起。然而她却记下了这句话。

  花夜?哦,是的,按照节若的说法,这一晚年轻的男女会在一起唱歌跳舞。这虽是婚典的一部分,却在第二日的正典之前,因而新郎和新娘还算得上未曾婚嫁。阿丽雅在那么久之前就惦记着要将qíng歌唱给三哥听,她定是要在这花夜上完成自己少女时的心愿。然而这件事qíng并不是那么好办的。丽史逃婚,三哥又闹得营地一片大乱,就算自己那不驯的哥哥能放下骄傲,先零人怎么可能邀请他们回族呢?

  阿丽雅见她蹙眉不语,声音里忽然就起了急,“你是骗我的。是不是?他们并不会来,是不是?”

  “不是……不是……”云歌急忙敷衍她道,“我只是好几日没有出这帐子了,所以不晓得外边到底是个什么qíng形。”

  阿丽雅的眼中露出自责的神qíng,“是啊,你一直在帐中陪着我。辛苦你了,云歌。我离开罕羌后,便再没有得到族中人一丝的消息,恐怕以后也不得见了。只有你,一直陪着我,竟从罕一路陪到了这里。”

  云歌的鼻子有些酸,她遥想起当年汉宫的节宴上那个手握长鞭英姿飒慡的阿丽雅,想到自己正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才以巧取胜,忽然觉得心中对她有一份亏欠一般。

  “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出去打听一下。”云歌握了一下阿丽雅的手,而后便挑了帐帘出帐而去。

  第六十九章 惊rǔ

  帐外风高云淡,糙木尽染。先零的营地上却是一片忙碌景象。挂着红布的马车正将数不清的咂酒载入凌滩;高高的专为昆仑大典而搭的木台正耸然立起;堆绣的挂毡正被绣娘们用马车载往帐宫中;成群的牛羊正被遣往各个厨帐。

  云歌穿行在忙碌的男男女女间,微微有些错神,仿佛她是在歌舞升平之时畅游异族,而并非在风声鹤唳的战时被裹进了敌营;又仿佛族中为之忙碌的是一对心心相映的恋人,而不是战火中政治结盟的姻亲。至少跖勒王子是真心倾慕阿丽雅的吧。云歌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这些天里虽一直滞留帐中,云歌却也从先零侍女的口中听说了营地上的种种。跖勒王子在族事的摇摆与争执中胜出一筹,提升了在族中的威望。而孟珏的处境也在绝地反转之后有了新的进展。听那些侍女说,族中老者的口风已有所松动,有尽快将他归于族中的意思。云歌一边为孟珏感到欣慰,一边心中又升起新的不安。孟珏已经明说,为了她的安全,他会将她排斥在他的谋划之外。可他自己也说这里是虎láng之地,在此处要有所谋划,将是何等凶险之事。

  云歌这样想着,慢慢停住了脚步。方才出帐时,她本想先去找孟珏商量邀请三哥和丽史的事,还特意向侍女打听了孟珏获赐的毡帐。可是现在她又变了心意——孟珏在此处,定然已是事事艰难如履薄冰,还是不要拿这件事去分他的心了。

  云歌伫立在一处毡帐旁,思量着是否该去找骥昆商量此事,却忽然觉出眼尾一片寒意。转过头,她看见一个头发剃至颅顶只剩巴掌大小又结有辫发在其上的人,正骑在马上斜着一双眼睛看她。那人穿着玄底shòu纹毡袍,看上去是个不大不小的头人。云歌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又想不起他是谁。那人却在马上歪嘴一笑,已经策马向她驰来。云歌心知来者不善,转回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那“嘚嘚”的蹄声却到了她身旁。那人纵着马势向云歌撞过来,bī得她不得不左躲右闪。毡帐间的路虽是四通八达并无死角,却也彼此相似,初来的人极容易迷路。那马上之人却熟稔非常,渐渐竟把云歌bī出了凌滩营地,来到一片了无人迹的河滩旁。

  “你是谁?”云歌意识到身处逆势,停下躲闪的脚步,转身问道。

  那人堪堪勒住马笑道:“小王子妃怎么不记得我了,看来我的发式改得很好。”

  云歌忽然想起这人正是那日在罕羌指认她的那个达慕尔。他在杨玉的营中见过她,那时在大坪子上便是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架势,却被跖库儿驳得灰头土脸,连从杨玉的帐下临阵脱逃的事也弄得尽人皆知成为笑柄。怪不得他改了发式,也怪不得他看云歌眼中尽是yīn鸷与邪恶。

  云歌自己壮了下胆气,喝道:“你既知道我的身份,就该向我行礼,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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