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_小重峦【完结】(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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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 鄂苍崖

  “这是鄂苍崖。小时候,每次思念母亲时,我会来这里独坐很久。”

  云歌转头,看见骥昆已经在崖边坐下身去。他敞开两腿,将手臂撑在背后。她便也坐下身去,坐在他的身旁。

  “是的。看着这山这河,人会自然地想起故去的亲人。”云歌喃喃道。

  “你想起了谁?“

  “陵哥哥……还有许姐姐……”

  “以前就听你提过……陵哥哥……到底是谁?”

  “他是我的夫君。”

  “那孟……”骥昆见云歌神色凄楚,骤然打住了自己的话,沉默了片刻又低语了一句,“我还以为……也许是我想错了……”而后骥昆抬起头,又问道,“那许姐姐呢?”

  “我最好的姐姐啊……”云歌带着哽咽笑了一下,。

  骥昆没有再问下去,只将身体向后躺下,仰望着夜空。月明星黯,那一颗北辰星却依旧清晰可见。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知道吗?父王并非我母亲的第一个爱人。”

  云歌有些诧异,偏过头看了一眼仰卧的骥昆。但是她想起细君公主在丈夫猎骄靡去世后,按照乌孙国的习俗不得不下嫁了猎骄靡的孙子新的国王军须靡。骥昆和丽史的母亲正是细君公主与军须靡的女儿。糙原和西域民族的姻婚观念原不同于汉族。

  骥昆却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并不是我的意思。”

  云歌又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却看见他的眸子已经沉入深思和回忆中。

  “羌人的确有很多观念不同于汉人。有的的确是陋习,比如说抢红;有些是环境所造就的,比如说我们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也有一些,我却觉得比汉人开阔豁达。”

  云歌颇有些不以为然,淡淡“哦”了一声。

  骥昆却自顾说下去:“比如说,我们的女子并没有从一而终的思想。”

  云歌蹙起眉,没有说话。

  “并非我们不纪念逝去的爱人,而是我们觉得一个人倘若真的爱过,他的爱会推着他向前走,不会将他禁锢在一处。”骥昆停了停,又道,“就像那旷野上的糙,纵使怎样被火烧过,被虫咬过,来年的chūn风一起,它们又会全然遗忘了过去一般地勃发起来。你无法责备它们,你反而会赞赏生的勇气。”

  云歌依旧不以为然,然而当骥昆讲起糙原上的野糙时,她却忽然想起刘弗陵也曾鼓励她在他离世后仍能勇敢地走下去。她轻轻叹了一声,也仰躺而下,只看着墨黑的天空不说话。

  “我母亲的第一个爱人是西域的赛马冠军。他是乌孙贵族若呼翕侯的第二子,拔得这一头筹时还是一名少年,被我的外祖父乌孙王军须靡特封为少年马王。他与我的母亲青梅竹马,却在后来乌孙与邻国的一场兵戈中牺牲了。我母亲当时已与他订下亲事,只等他凯旋回归时便举行婚礼。她听到他战死的消息后悲痛yù绝,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呢?“云歌忍不住问道。

  “那时我外祖父已死,汉朝的解忧公主也已转嫁乌孙的新国王翁归靡,正是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弟史公主出生的时候。乌孙国里无人关心我母亲的痛楚,我母亲便自请命,去为我的外祖父守墓。她在守墓的第三年遇到并救了被叔父追杀的父王。父王来年返回乌孙,迎娶了我母亲。“骥昆停了停,又道,”她是父王最爱的女人。”

  云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夜空,想象着少夫的经历,一时没有说话。她明白骥昆话里的意思,若在以往她定会转身离去,会觉得心中一方圣洁的只属于她和刘弗陵的净土受到了玷污。然而此时,在被时间的洪流冲刷过后,在经历了战火之后,她清晰地感觉到一些原本她认定的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云散水涸间,生命却又似乎露出了更为坚实的岸石。

  骥昆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躺在月色下,在那山河起伏间静静听着崖风浩浩。

  忽然有画角声从远处的凌滩营地上传来,短促的三叠声,一连chuī了三遍。骥昆警觉地直起身子辨析着那角声,“是先零的警戒号。”

  云歌也蓦然惊醒——她竟然在这月夜下偷闲呢,那营地上,还有她牵挂的人和事。云歌也直起身来,却看见骥昆正望着她,眼神中有些紧张也有些黯淡,“云歌,我必须回凌滩去了。如果你不想再回到先零,你可以离开,不必跟我回营地去。”他停了一下,又似担心自己改主意般决然道,“从这里往东北方向走有一片沙枣林,进了那林子沿着林中的溪流往北走。一直走,那溪流会汇成一个水潭。在水中向北潜游一口气的路程,便会进入一处溶dòng中。沿着那溶dòng走下去,要走许久,但可以回到汉朝的领地中。”

  云歌微微震了一下,明白自己方才的话令骥昆以为她有了逃离先零之心,“不……我并没有打算离开。”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只gāngān说道。

  “真的?”骥昆的眼睛如同晦暗的夜空亮起晨星。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要问她原因,却又好像担心她会改主意似的没有出声。

  云歌却急促问道,“那警戒号……说了什么?”

  “三声叠响,说明有敌人在三十里之内。”

  看来自己的信果然没能阻止住辛武贤。可是无论如何,她和孟珏约定的是在族中会面,她一定要回凌滩去等他。

  “我们回去吧……”云歌心事重重地站起身来,快速向身后的马儿走去。骥昆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崖下的警戒号却再一次响起。

  骥昆追上云歌,“我们把马换过来。褐爵还没有完全被驯服,等我驯好了再送给你。”

  云歌点了下头,默不作声地跳上了另一匹马的马背。

  也许是由于警戒号的催促,也许是因为月色朗朗,下山的路走得很快,不多久两人的马已经落至半山腰。云歌正在那山路上颠得七荤八素,忽听骥昆低声道,“停。”她急忙收紧了马缰,又听骥昆道,“前面有人。”云歌什么也没有听到,但是知道骥昆在野外的耳力一定qiáng于她。两人跳下马背,引着马儿隐匿在山道边斜坡上的林地中。褐爵开始还有些焦躁的样子,不肯安静下来。骥昆便附在两匹马的耳朵上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两匹马竟是醉了一般双双卧下身去。骥昆和云歌腾出了手,便摸黑回到山路旁,静伏在糙丛中观察着动静。

  糙叶和泥土翻了秋凉上身来。云歌想挪下身子,骥昆却忽然用手压住她的肩头示意她不要动。果然,很快就有杂沓的脚步声沿着山路由远而近。透过一枝斜糙,云歌看见山道上影影绰绰闪出五六个马骑的身影。马上之人左顾右盼,似是在戒备着周围的动静,也有些迷路的模样。被护在中间的一个人正在不清不楚地嚷着什么:“都到了这里了……怎么也得抢……呃……呃……两坛先零的……呃……咂酒回去……”肆意的妄语中裹着酒嗝,在山路上传得很远。云歌听见护在周围的几个人在小声地劝说着,“军司马轻声些……轻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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