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看在眼中,道:“如果你与小珏不能……也请你不要再伤他。”
这句话似一把钝刀在云歌的心上割了一下。她一时有些惶惑,不明白这句话为何会在心中卷起如此波澜。
刘贺却已掩去一切qíng绪,跳转了话题,“还有一事,你可知为何我昨日先回绝了你,后来又改了主意,抚琴唤你,与你同来张掖?”
云歌的确有此疑问,便老实道:“我的确不知道。”
刘贺道:“起先我不愿送你来张掖,乃是因为我担心将你冒然送入死地;然而我思来想去,小珏虽然绝顶聪明险中求生总有法子,可他若还要在这西北的乱局中谋划什么,却又太过凶险。时事到底比人qiáng。我只怕我高估了小珏,将来悔之晚矣。所以我必须为他备一个后手。而你那准王子妃的身分的确有几分可进可退优势。所以此法值得一试。除了六月外,张掖分堂有个叫焦平的,因为以前曾去过小玛谷,也会与你们同去。我也会随你们同入枯井,一探究竟。”
“你要与我一同入羌地?”
刘贺黯然叹了一声,“我未偿不想,只是身不由己。刘询的人在豫章盯我盯得很紧。这次出来已是不易……”
“就是你想来,我也不允。”云歌却已笑着一口剪断了他的话,“彤裳还等着爹爹回去呢。”
刘贺也是笑,眼中却微有cháo意,“还有件事,”他沉吟了一下,声音中有几分沉重,“你说的这个暗道在烽燧附近。要找到,必然会惊动边塞的守军。我让云糙堂的人以探验枯井是否有水为由进行查找,我们和随行的人也会以杂役的身份潜入。然而此事毕竟瞒不住,这条暗道一旦被发现,很快便会被边塞的守军用土石堵死。这也是我昨晚犹豫的原因之一。”
云歌愣愣望着刘贺,一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说……你是说……”
“你们此行……没有退路。”刘贺有些艰难地道,“所以如果你有疑虑,还是不要去了。”他皱眉抚额,又道,“其实我也看不透如今的形势,只怕我再说下去,自己也会改变主意了。”他忽然看向云歌,“如今我已将我的想法和盘托出,你可还要返回羌地吗?”
“要。”云歌坚定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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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水河去张掖东五十里,由祁连山中的雪水汇聚而成。一座高耸的烽燧耸立在宿水河边,将一种警戒与控制辐she在周围的荒原上。宿水烽燧原是河西汉塞中的一个警戒点。在匈奴王庭北移之后,由于烽燧位置靠南曾一度被废弃。而在南侧的羌人几度兴兵燃起战火之后又重新被起用,成为防御南麓的警戒点。
料峭chūn寒,清晨的风依旧刺骨,远远望得到山头上的积雪。
一队赤衣的汉朝兵士引着几个杂役模样的人来到一个荒糙丛生的井台边。绳子被拴起在井台上,两名兵士先借着绳子下了井,而后那几名杂役也一个个下井而去。最后下去的那名杂役身形尤为娇小,却也最为轻盈灵活,且一落入井底,便好奇问道,“为什么这里的土墙都涂成白色?还有股子异味?”
一个中年模样的“杂役”答道,“那些墙都是刷了马矢涂的?”
“马矢涂是什么?”
“就是马粪做的灰泥。”井底的幽暗中,一个男子的声音不怀好意地笑答道。
“啊?”问话的杂役懊悔地叫了一声,露出了女子的嗓音,又急忙掩住了自己的口。
几名“杂役”此时已开始以探水为名,挖掘井底的xué壁。不久果然挖出一个xuédòng,又听到滴滴嗒嗒的滴水声从那xuédòng中传出。
“真有暗河。”刘贺的声音在云歌的耳边一dàng,几分惊讶几分感慨,“这个先零王子对你还真是够意思,什么都告诉你了。”
云歌的心底微微一紧,黑暗掩去了她略带内疚的神qíng。
同在井下的守边士兵很快便知晓了qíng形,两人立即要爬上井台去烽燧报告。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呼唤井上的同伴,已经被井底的“杂役”捂住鼻口,放出迷药,晕在了井底。
看云歌眼中露出不忍的神qíng,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杂役”笑道:“云姑娘不必自责,不过是让他们睡一会儿,等我们的人回来喂了解药很快就会醒来的。”
刘贺吩咐三名“杂役”在井下照应井上的兵士可能的查问,而后便带着一行人鱼贯钻入那暗河河道中。cháo湿的寒气迎面而来。刘贺又命人燃起火把。他们见那暗河河道在所入之处明显呈南北走势,便依着dòng壁向南而去。dòng中虽已无流动的明水,dòng壁上却时不时有渗流而下的涓滴。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暗道忽然阔成一处溶dòng,熹微的晨光透过丛生的糙木漏进dòng中,照亮了炽焰般火红的岩壁。一行人仿佛置身焰火之中。
云歌不禁轻轻“呀”了一声。
“我常听人说祁连山中有火dòng,想必指的就是如火似焰的山岩。”六月道。
“我记得小玛谷中就有火dòng。我们已进入羌地了。”另一名“杂役”答道。
云歌点点头,认得说话的“杂役”便是张掖分堂中以前进过小玛谷的焦平。
刘贺却转过身来,对云歌道:“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再晚,那两名昏厥的兵士恐怕被井上的人发觉,我们的行踪和计划恐怕也会bào露了。
云歌含笑点头。
刘贺的眼中显出十分的不忍与歉意,他在原地踯躅了几步,始终难以返身启步。
云歌笑道:“回去吧。我这个姑姑还要去你的海昏国见彤裳。你定要将她养成一个人见人羡的小姑娘”
刘贺动容,“你再入羌地,小珏不知会不会埋怨我。我也只能说,我是依着此刻的断识,凭着自己的本心做此决定。然而你此去到底凶险,还望能与小珏齐心合力共抗危局。”
云歌笑叹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刘贺也笑道,“云歌,记住你的话。我会在海昏国中等你们来。”
云歌郑重点头,不再多说,转身与六月和焦平向dòng外走去。
小玛谷中,chūn山未醒,寒意依旧。枯木尽糙间隐着一条断水的涧流,露着嶙峋的岸石。晨曦穿过云杉树隙投在谷间,静静中只听到三人尽力压低的脚步声。
“堂主若是入谷,必然会从东边的谷口入谷。我们只需守在那里,便可保万无一失。”六月轻声道。
“大约多久能到达东谷口?”云歌问道。
“这边的路我已熟起来。”焦平答道,“这里往西有几处冰岩,chūn天化雪时常有危险。而往东走,若走谷底,大约一个时辰能到东谷口。不过我们不能让谷中人发现我们,得隐身在糙木丛中,这样恐怕得走两个时辰……”他的话还未说完,忽有硕大的藤网从天而降,将他们三人一兜而起,而后向着树顶收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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