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汉人就要攻打先零了,”骥昆凑近她的眼睛,迫她看向自己,“我只怕族中仇视汉人的qíng绪越来越重,到时我会护不住你。你以为昨晚为何族中人几乎要置你于死地?先零的骑哨昨日送消息回族中,说看到羌地周围的几座城池的汉军都有集结开拔的迹象。族中的贵族一片恐慌,这才把恨泄在你身上。现在就已如此,再往下……”骥昆深锁眉头没有说下去。
云歌虽已从孟珏那里知道汉军要对先零发起总攻,心里只道还有些时日,却想不到这消息来得如此迅猛,她不禁低头讷讷道,“汉军已经出发,要来攻打阳平坡了……”
“先零也不会坐等到汉军来。”骥昆摇头,“因为我们就要迁徙,离开阳平坡了。”
“是迁到别的糙场去吗?”
“羌地各个谷地的chūn糙都已破土,只是还不茂盛。”骥昆道,“可阳平坡的牧糙已经枯竭,如果再不走,不等汉军来,我们自己就要饿死在这里。”骥昆低头叹了口气,忽然看向云歌,“所以,那时你离开凌滩是对的。”
云歌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是在询问她年前私自离开凌滩的事qíng,又见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锐利,知道此时是到了自己必须给骥昆一个解释的时候。云歌沉了沉眸子道:”我本来就是被迫来的先零,那天我为丽史姐姐说了几句话,就险些被你父王拖出帐外……你还打了我……三哥和丽史也走了……我心中觉得好没意思,便求阿丽雅将我送出了营地。然后又沿着你指给我的秘径……回到了汉地……”云歌小心翼翼地将昨晚骥昆给尤非的一番解释又还给骥昆,实在是他这一番说辞颇为顺理成章。
骥昆却微微吸了一口气,扶住云歌的肩,将他褐金色的眸子凑近她的眸子。他的眼中挣扎着信与不信,又似乎是要看到她的心底去一般。云歌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也有些气恼,推开他的手胡乱道:“不许你这样。”
骥昆松开手哈哈笑起来,“我以后常会这样,而且你不能让族人看出你一丝一毫的不qíng愿。在我们羌人眼里,合穹之后男人就如驯服了一匹马儿一般永远驯服了自己的女人。如果女子在众人面前露出不qíng愿,会被视作与丈夫之外的人有染,不仅令丈夫蒙羞,自己也会惹来杀身之祸。更何况……你……”
“更何况我还是个正和你们开战的敌族女子。”云歌气呼呼地打断骥昆道,“可我们本就只是朋友,原本就是yīn差阳错,迫于形势不得而已……”
骥昆在云歌嘟囔声中默然后退了几步,而后忽然单腿跪下右手抚肩,道:“云歌,我不要再和你行那‘朋友’的约定。我可以保证每晚归帐后不碰你,却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成为我帐中的女人。”
无论她如何躲闪逃避堵截,骥昆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云歌止住了口中的嘟囔,脸色微红地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去年chūn天在鲜海我就不该放你走的。天神作证,接回láng彦伯伯后我就曾到关外去找过你。可是你们家的人个个都在外游历,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归期,我只好又回到了糙原。”骥昆依旧单腿跪在地上,仰头继续说下去,“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然而陪哥哥去罕羌迎亲时,你竟又出现在我眼前。我惊喜不已,又担心像在鲜海时惊走了你,所以才重提与你做朋友的约定。可你竟然再一次不辞而别……”骥昆停住口中的话,眼中满是受挫的骄傲与痛楚,好半天他才又道,“你走了以后,我才明白,我们羌人的喜怒哀乐本就在蓝天下马背上酒水里。我们的qíng本也该同这糙原上的繁花一般不懂遮掩。我不该因为你是汉人而有所改变,那样反而让你误会。所以云歌,既然现在你又一次回到我身边,我再不愿与你躲闪。我可以等,但绝不会再与你立那朋友的约定。我想要你成我帐中的女人。”
云歌说不出话来。她木木然站起身,在帐中退行了几步,道:“我若说我不同意呢?”
“我说了,我可以等。”
“如果我说无论你等与不等,我都不同意呢?我不喜欢这里。”
骥昆眼神黯了黯,却依旧仰首回道,“无论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会等。不过你若不喜欢先零,等战事结束了,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到你喜欢的地方去。”
云歌料不到他竟愿为她放弃这糙原,心底微微一震,却也只能努力掩着,狠道:“可如果我说我现在就想离开先零呢?”
骥昆沉默了片刻,道:“现在族中人对你虎视眈眈,绝不会让你离去。而我的领下有五个牧部,大战在即,父王和族人们也不会轻易在此时让我离开羌地。”
云歌淡淡冷笑了一下,目光慢慢转向帐中,“当初我们的约定中除了做一对坦诚的朋友,还有一条是我们都不参与这场战事。可是我们……”云歌恍然住了口,险而未将“我们谁也没有做到”说出口来。
骥昆垂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其实我最初向父王请求接管冉骓伯伯的牧部,是为了能护你的周全。大哥庇护达慕儿,让我意识到我若领下没有人马会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他慢慢抬眼看向云歌,“去年chūn天,我的确没有参加羌人攻打汉人城池的行动,但现在是汉军要来攻打我的族部,我为了族中人不能不应战。这件事无论你恨我怨我,我都不会改变。”骥昆说得笃定,眼中却带着一丝歉意,他站起身,走上前来握住云歌的手,“可是一旦战事结束,我会带你离开糙原……”
云歌将手从他掌中挣脱而出,眼睛也看向一旁,“骥昆,你在自说自话……”
“是吗?”骥昆将云歌的肩头扳回,眸色烈烈地盯着她道,“你能说你对我从未动过心?我们一同在楼薄历险,又一同逃离摩滇……花夜上我们的对舞如醉……”
云歌躲避着骥昆的灼热的眼神,口中只道,“你误会了……骥昆,你误会我了……”
“那你从汉境冒死回到羌地通报消息,难道不是担心我的安危吗?”骥昆将云歌的脸拢入手中,迫她看向自己,“一个女子若不是为了心爱的男子,怎么会冒险去寻那只听说过一遍的暗河,又怎么会不顾自己被擒的危险,也要阻止他进入险地?”
云歌被他的话怔住,眼睛也失了神。确如骥昆所说,她真是冒死返回了羌地,然而那时她并不知道骥昆也会来小玛谷,那时她所思所虑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云歌摇头,心中却如云散水枯月明珠现一般清晰起来——昨夜酒后chūn梦中那个纠缠在自己身上的人,也恍然间从那泼墨般的发间抬起曜石般的墨黑的眸子。“不……不……”她依然低语否认着,眼神却不由温柔起来,面颊也犹自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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