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
谷口中的汉军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呆,只来得及拼命跑到谷口两侧,奔袭的牦牛群已经高速撞在拒马之上。木裂马碎,前排的牦牛也是皮开ròu绽哀鸣不止。后排的牦牛却毫无停歇之意,反而更加激动地向前冲去,竟将前排牦牛巨大的身躯顶得叉在了拒马之上,而后又连木带牛向前顶拱而去。几刻的滞涌之后,拒马阵排终于被顶开一处缺口,缺口越撕越大。随着一声巨响,受惊的牦牛群终于冲开了谷口所有的据马,而后又踩踏着拒马的碎片加速向谷外冲去。
谷口两侧山坡上的汉军骑兵正看得目瞪口呆,谷中的灌木树丛后忽然移出许多先零骑兵,打马向坡底奔来,跟在牦牛群后向着西侧的谷口冲去。
赵卬正站在谷口的山坡上观望受惊的牦牛,此时看到忽然涌出的羌人,顿时明白了qíng形,“传旗令给谷东的军司马,让他迅速带骑兵入谷追击。”赵卬身边的羽林孤儿虽然离西谷口较近,然而马骑下山需要依“之”字而下以避陡坡,反而不如远谷东的骑兵易于借助谷底的平地加速奔跑。这是赵卬舍近求远的原因。
“郎将,我们现在地处高势,谷东的人马也还未与羌人混战在一处,正是用箭的时候。”
“好。号令这边坡上的骑兵用臂弓,she倒一个算一个。”
谷口两面坡上汉军骑兵此时也从牦牛冲击的震惊醒过神来,听到号令后个个在马上展臂拉弦she向谷底。虽然骑she之箭不算密集,箭势也不比弩箭,但是汉军骑兵的飞镞jīng准。谷底立刻有许多羌人应弦栽下马来。先零人中却也有警戒的啸声而起。羌人骑兵闻声立刻调整了姿势,纷纷悬身吊在在马背一侧,躲避着山腰上she出的第二批羽箭。第二轮箭出,谷底的羌人被she中的果然不多,然而却有许多马匹被she中。重伤的马儿跌摔倒地,马背上的羌人旋即翻滚而起,跃上另一匹马的马背。轻伤的马匹则带着cha在身上的箭羽继续向前冲去。
赵卬皱眉——羌人的马背上功夫的确不可小觑。
牦牛群此时几乎已全部冲出谷外,方才谷间那排山倒海的声音已远遁而去,唯余劲马乱蹄之声密集在谷口。马蹄声又似有放缓的趋势。赵卬探身而望,发现上千人的先零马骑在狭窄的山谷口一时有些瘀堵的趋势。而一旦越过这谷口,便是宽阔的河谷糙原,这股先零骑兵会如飞鸟投林般再难被收在一处一举歼灭了。
“军司马怎么还没有到位?”赵卬一边喝问,一边向谷中东侧望去,看见方才传令追击羌人的谷东人马不知为何窝在半山腰处,迟迟未能冲入谷中。他正要派人查看,一名斥候打马而来,禀道:“报告郎将,东侧的山谷中还有一支先零人马。军司马的人马被那股先零人缠住了。”
“什么?!”赵卬拨转马头,引颈眺望,看见东侧的山坡上果然有一支羌人马骑借着高势,正向那边山腰上的汉军开弓放箭。那队汉军骑兵虽然中箭的不多,却被压制在矮树山岩之后,无法长驱直入进入谷中。羌地多高山,慑于地形的险峻和气候的寒冷,赵卬不敢轻易带军队往山上走。想不到这些羌人借助对地形的熟悉,反而从高处攻击他们。
“告诉军司马,让他顶住那边高地上的羌人。”赵卬吩咐那赤斥侯道,“不要让那队羌人冲入谷中来,以免我们腹背受敌。”而后他拔出钢刀,号令身边的将士道:“羽林孤儿即刻随我入谷追击,一定要将这队羌人截杀在谷中。”
羽林孤骑在山坡上兜转回旋,终于下入谷口前的空地上。赵卬与身边的骑兵迅速与滞缓在谷口的先零骑兵混战一处。余下的汉人骑兵则分作两支,趁着谷底的平势,向谷口羌人的两侧快速包抄而去。两翼到位之后,马上的汉军骑兵迅速张开臂弓,向着谷口的先零骑兵飞矢而出。两侧的先零骑兵也迅速拨马回she。团在当中的先零骑兵却只是挥刀挑镞,并不恋战,依旧专心向谷外移动。
赵卬与先零骑兵短兵相接,一边左刺右挑,一边寻找着先零的王旗。出乎他的意料,这里的先零人并未置旗,似乎有意隐藏酋豪的行踪。赵卬的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眼前的这些先零人马与谷东高地上那支先零人马互为呼应,似乎颇有策略,与他印象中愚勇的羌人很有些不同。他这样想着,不由一个分神,对面马上一个小头人模样的健硕羌人看准了他的空档,长矛直向着他的颈部刺来。赵卬挥刀挑挡,却因为方才的分神起手慢了一瞬,长矛的黑影在他的眼角一闪,却并没有刺中他,而是发出当啷一声锐响,竟从那羌人的手中脱出坠地。赵卬又惊又疑,低头一看,见横斜在地上的长矛杆上斜cha着一支匕首,立刻明白是有人甩出暗器,截止住了方才那一刺。
对面马上的羌人失了长矛,此时趁着赵卬的一惊一探之间已策马而去。赵卬扬鞭yù追,想想方才的qíng形心中一动,又勒马转头沿着匕首的来向望去——却见一支百十人的骑兵正向着谷口风驰电掣而来。有一瞬,赵卬以为是自己在谷东的人马终于摆脱了高地羌人的压制,前来增援他们。然而定睛再看,却是一队jīnggān的羌骑。为首之人身姿轩昂,身着素毡衣,面上覆着布巾,一双黑眸却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难道方才出手救自己的是他?
这疑虑在赵卬的心中一闪而过,便再也顾不上了。冲出谷中的这一队先零骑兵转眼已到了眼前。那个为首的素衣羌人更是手提长剑径直向他而来。赵卬与他错马对冲而过,刀剑相抗,一时火花四溅。赵卬转回马头,以为那白衣羌人会与他再次驰马对冲,不想那人却扬鞭向着混战的汉羌马骑外围而去。赵卬策马猛追,不多时便追到了那羌人的侧畔。赵卬立刻挥起手中的钢刀,虎啸龙吟般追着那人劈将而去。那素衣羌人举剑拨挑,以攻为守,虽不似赵卬这般气势汹涌,却也狠准孤绝并不逞弱势。赵卬的武功学于军中,但军中有非常使命时也接触过中原和西域的杀手,故而对江湖功夫略知一二。他与这素衣羌人战了十几个回合之后,已然辨认出此人用的乃是西域的绝杀功夫。方才飞刀救命的疑虑又自他心中闪过,赵卬的手中的刀势不觉弱了几分。那素衣羌人趁此机会也抽隙拔剑,又听他压低的声音忽然道:“东侧山上的羌人中有先零酋豪,留给郎将,可否放西谷口的羌人出谷?”
那矅石般的黑眸与这声音一并,终于在赵卬的记忆中激起回声,“你……你是孟……”赵卬骤然停住口中的话。此次出发前他曾收到父亲赵充国托人带来的口讯,说如果在羌地遇到他派入羌地的一名身份特别的细作,让他谨慎处之。赵卬还曾颇为纳闷,因为赵充国的口讯中并没有提到如何辨认此人,他便以为这人会出现在他俘获的羌人中,想不到竟是他认识的人,更想不到会出现在这杀气腾腾的战场之上。
“你是父亲的……”
“手中的刀不要停。”孟珏说着,手中的长剑已经向赵卬虚刺而来,“郎将还未答我,将东侧谷中的先零羌豪留给你,能否放西谷口的先零人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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