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卬反手挑开孟珏的剑,“你究竟要做什么?”
“救赵老将军的一位故人,也是龙支百姓感谢的一位女医。”
赵卬愕然了一瞬,立即明白了孟珏说的是谁,却又随即摇头道:“我们已获知尤非在此,我拿不出一个说服将士们的理由。”
孟珏的眼中的墨色幽微一闪,“尤非就在东侧的山谷中。”
“以何为证?”赵卬仰身躲过徐扫的长剑,口中寸土未让。
“郎将看山上的王旗。”。
赵卬闻言立即向山谷东侧的高山上望去,果然看见一面黑色的旄尾旗正沿着山颠游动而下。
“我王在谷东,不在这里。”孟珏忽然在马上高声笑道,“你们中了我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他随即又压低声音对赵卬道,“我与老将军有破羌之约,请中郎将相助。”
赵卬犹豫了一瞬,再望了一眼那边山上的王旗,忽然拨转马头举刀号令道:“尤非王旗在谷中,羽林孤儿即刻随我前往捉拿。”赵卬说罢,打马向谷底东侧驰去。汉军号声随即响起。正与谷口羌人酣战一处的汉人骑兵闻之,立刻退出了战斗,随着赵卬策马向东而去。那些包抄在两翼的骑兵也收起臂弓,打马转向谷东而去。战场之上退势多险,因为易被敌方用以反击。然而谷口的先零人见汉军撤退,并未趁势反击,只闷头策马加快了出谷的速度。
先零人马终于通过了谷口。孟珏带着那队羌人jīng骑守在谷口断后。他最后远远望了一眼谷东,看到赵卬领着的羽林孤骑已经跃上了山坡,追着杨玉的旄尾旗向高处移去。
“实在qíng非得已。”孟珏在覆面的布巾后不易察觉地嘘出一口气,眼中的墨色却决绝如铁。
注释:[1]据马:一种又削尖的木头搭起的屏障。
第一百零五章 qiáng弩
汉军的步兵大军在谷地中浩dàng前行。山岗上chūn糙已长,几十个羌人的身影深埋在那一片浓翠的绿意中。
云歌也伏在糙丛中,她的手捂在阿丽雅的口上,以免她才染的风寒不小心溢出喉间。这已是她们跟唐尧逃离突澈湖后的第七日。在这七日被汉军追赶的流徙中,唐尧带出的百十名骑兵已经只剩下三十多人。
逃离突澈湖后,她们便再没有听到过东良和他所领的羌骑的消息。东良的女人也在逃出之列,每每追问唐尧可有她男人的消息时,云歌便会想起她离开突澈湖时回望到的箭雨如cháo的一幕。她只能默默转身,不敢告诉她们留在湖边的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她们也一直没有得到去依累部落谈判的跖勒的消息。离开突澈湖后,唐尧曾经将先零的女人们暂时安置在一个山坳中,自己带人趁夜前往依累部落寻找跖勒。可他不仅没有找到跖勒和他带出的骑兵,跖勒带去留在那里的先零牧民也不知了去向,就连依累部落的人一夜之间全部迁徙离开了他们属地。
唐尧没有找到自己人,却发现了汉军驻扎起灶的痕迹。他只得连夜赶回,却在归途中遭遇了一队汉军斥候。一阵厮杀之后,他与剩余的人马终于逃出,赶回了先前那个山坳中,带上先零的女人们开始四处流徙。从那一日起,他们便一边逃避追击的汉军,一边寻找跖勒和先零骑兵的踪迹。追击他们的是一支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的汉军。初离突澈湖时,他们本以为仗着马匹健蹄能够逃开这支汉军步兵的追击,谁知汉军的斥候骑兵总能追踪到他们的行迹,而步兵则紧随其后苦苦相追。他们每到一处才停歇不久,便不得不再一次上马奔逃,谁知到了下一处休息地还未缓过劲,就又被发现了。
整整七日,他们糙行露宿,疲于奔命,既要在山谷旷野中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又要时刻提防忽然出现的汉军斥候和步兵。侍女们四散逃命,一行人中剩下的都是大小头领们的女人,还有族中的几个释比。阿丽雅的身体重又衰弱下去,并已在连日的奔波中感染了风寒。云歌也再没法子让阿丽雅按时服汤药了,只能让节若用随身带的羌人土药帮阿丽雅压压寒气。
七日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跖勒,却在日暮时分遇到了从谷中壮行而过的汉朝大军。步兵,弩兵,骑兵,工兵,辎兵——浩dàng的汉人军队在谷底走了半个时辰。羌人再以刚勇善战自诩,也无法不被眼前汉军的qiáng大军力所震撼。在汉军踏起的尘埃远去后,坡上的先零男女在糙丛中伏卧良久,方才慢慢站起身来。
夜风已起,谷中传来独láng的啸声,苍凉而孤绝。然而羌人毕竟不是爱感怀的民族,此时解决几十号人的肚皮才是最重要的事qíng。所幸chūn季已经到来,万类俱出。唐尧带着几个羌人入山打猎,很快就从山岗中打来了野兔和野jī。他们生起火堆,将兔ròu和jīròu在火上烤了,分而食之。奔逃了一日的疲倦随即涌来。因为担心被汉军发现,唐尧让大家将火堆熄灭,各自在野坡上和衣而眠。
高地深夜极冷,云歌与阿丽雅瑟瑟挤在一处。
“为什么还……跟着我们?”阿丽雅忍着喉间的咳嗽,悄声道,“现在这么乱……你就是偷偷溜掉,一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这么乱,真要是被俘了,恐怕汉军一时也未必会相信我的话”
“可你是汉人,汉军不会把你怎样的。跟在我身边,反而会被拖累”
“我是大夫,不能丢下病人。”云歌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阿丽雅轻轻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握紧了云歌的手。云歌在暗夜中无声地笑了笑。两人很快就被疲惫沉拽入睡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云歌忽然被什么声音惊醒。那是枯枝在火舌中炸裂的声音。云歌撑起身子,看见火堆早已冷透,哪里还有什么未烧尽的柴火。云歌再静听,却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糙叶上潜行而过。难道有猛shòu?云歌迅速抓起手中的短剑。四下里忽然啸声骤起,黑影从各处涌出,火光随即而至,晃乱了夜空。阿丽雅也惊醒过来,此时已抽出腰间的长鞭,竭力站起身来。却有一人从黑暗中疾步而上,将阿丽雅一把抱起。
“是跖勒王子……”
“是跖勒王子和先零的骑兵……”
云歌定睛细看,那托抱着阿丽雅的男子果然是跖勒。
野坡上的女人们都已醒来,在跖勒的人马中寻找着自己的男人。有寻到的,也有没寻到的,或喜或郁的哭声开始弥漫在野坡之上。云歌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跖勒的人马,见他们的衣甲上刀痕血痕满布,看起来也已遭遇过汉军。她无言站在火影中,心中压着的牵挂如chūn夜的长糙暗自狂长。
那边跖勒已经放下阿丽雅,与唐尧说起这些日子的遭遇来。
“跖勒王子,我带女人们逃出后,曾去依累部落找你们。可是怎么没有找到你们?”
“我带着先零的牧部到达依累的地界时,发现依累部落的人竟然一夜之间迁徙一空。我还以为我们的人马令他们害怕,自觉让出糙场给我们,就把牧人们都留在了那里。回过头来找你们时,却发现一队汉军已经从东北而下,cha在了我们和突澈湖之间。我这才明白依累部落的人是探到了风声,迁徙避战去了。真该听那个孟珏的话,先把女人们送出羌地去。”跖勒拍着大腿叹了一声,又道,“我看东北而下的那队汉军人数虽多却都是走路的步兵,就带着先零的人马从北绕行,以为凭着马速,我们可以赶在他们之前回到突澈湖边找到你们。”跖勒说到这里,忽然面带恨色,将手中的刀一把扎在地上,“谁知在北边遇到了汉人骑兵,虽然只有几十人却和沙狐子一般狡猾,很快就引来了更多的骑兵。不过我们骑兵人数比他们的骑兵人数多,终于将他们杀退,却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我们赶到突澈湖时只看到湖边无数的箭和尸体……我留下的三千骑兵,全都……”跖勒还未说完,旁边一个女人已经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又被别人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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