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顾虑。”骥昆淡淡道,“杨玉的人马应该还在延尕谷中。我并没有见到他,只是看到了那些相助我们的人马打着他的旄尾旗。不过看上去他们境况也不怎么好。”他抬头看了一眼孟珏,又问道,“父王想要与杨玉联合?”
孟珏斟酌道:“可以这么说。”而后他微微行礼,未再向帐中瞧一眼,默然而去。
帐中一时也是寂寂。
骥昆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昨晚我可有……欺负你?”
“有。”
“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骥昆依然低着头,声音中却有一丝紧张。
“你一直攥着我的手腕,”云歌道,“不让我移步……一直到现在。”
骥昆急忙松开她的手腕,却看见自己已在云歌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色的瘀痕。
“我担心父王误会你,而我因为受伤,一时护不住你。”骥昆轻轻叹了一声,脸色有些沉郁,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节若她……?”
云歌心头犹如被长鞭猛抽一记,还未顾得上落泪,一旁的号吾已经哽咽起来。他的眼中哀戚之外满是委屈与倔qiáng,显然节若之死所背负的罪名伤他极深。
云歌起身摸了摸号吾的头,柔声道:“号吾可是听到族中人混说的话了?”
号吾点头,眼中的泪更汹涌了。
云歌又道:“节若姑姑是被天神招走了。族中的人不知道才会那么说。号吾若是伤心,节若姑姑在天神那里也要伤心的。”
号吾点头,眼中的泪却仍然止不住。
骥昆的眼睛也有些失神,“节若姑姑一直待我很好。号吾,如果再有人说什么,你就说小王相信节若姑姑是清白的,小王会永远记得节若姑姑的。”他的热才退去,人还有几分糊涂,竟忘了号吾是不能说话的。
云歌连忙道:“这些话他怎么好说。还是你快点好起来,替他说吧。”她扶骥昆重新躺下,又在号吾的帮助下替骥昆重新换过腹部所敷之药,再喂他吃了凝神的汤药。骥昆望着她,沉沉睡去。
云歌见骥昆睡去,急忙出了帐子,想打听一下先零营目前的qíng形。谁知才一出帐,便有两个持刀的侍卫走上来,说尤非有令,要她专心照看小王,不得离开。云歌四下而望,未见孟珏的身影,只觉得坡上的羌人比前几日少了许多。她只得重又回到了帐中。
号吾不久也离帐而去。虽然云歌吩咐他去带些孟珏的消息来,他却一去再无音讯。其间跖勒和先零所剩的几个头领来帐中看过骥昆,因见骥昆仍在昏睡中,也未久留。云歌从他们对自己冷淡到近乎yīn骘的表qíng中,明白此时骥昆的帐中的确是对她最安全的地方,而帐外的侍卫对她即是管制也是保护。自己的qíng形尚且如此,孟珏的境况只怕会更危险。云歌郁郁候在帐中,一直等到日暮时分,阿丽雅忽然挑开帐帘走了进来。
云歌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迎上去。
阿丽雅走近,低声道:“孟珏让我告诉你,他如今也不自由,但还算安全。尤非已经派人去与杨玉联系,为的是要与他一起向汉军自首,让汉朝退兵。”
云歌怔了怔,没想到昨晚孟珏被绑走后,事qíng竟会有这样的转机。也许先零的一再败战,终于让尤非有了几分理xing。也许,孟珏入先零后所谋划的终于水到渠成。他的确有办法。无论如何,能结束这战事总是好事。
阿丽雅又道:“孟珏还让我嘱咐你,族中现在人心惶惶,心思难测,让你千万不要离开跖库儿左右。”
云歌默默点了点头。
阿丽雅说完便匆匆离去。云歌独留帐中,心中虽仍是忐忑,到底有了几分希冀——只要杨玉会和尤非一样有求和的打算,那这战事就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尤非派出的人,连杨玉的面也没有见到便铩羽而归,还被撂了狠话,说如果尤非再送人来,便见一个杀一个。从延尕谷归回的先零人将消息送到尤非的帐中,尤非立即派人将孟珏从他的医帐带了来。
“此事的确棘手。”孟珏听罢那些人的叙述,眼眸也是微微一黯,“我还以为他出手援救小王,是对我们东线突围求他策应的事,已经不再介怀……”
“答应策应我们,是他自己的决定。”尤非不解道,“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孟珏转了转眸子,轻叹道:“不瞒舅父,那时为了让他拖住汉军jīng骑,使我们能够返回西线援助跖勒王子,我不得不哄骗于他,让他打出王旗吸引汉军的注意。我当时许诺与他在谷中汇合,并说我们也会打出王旗与他合击汉军。然而我们从泽洛山谷中一冲而出,将满谷的汉军jīng骑都留给了他。我想东线的汉军jīng骑之所以没有被他拖住,要么是因为赵卬迅速击败了他的人马,要么就是他发现自己上当后,立刻偃旗息鼓躲入山中。”
“原来如此。”尤非恍然道,“我那时还心疑你是怎么说服他心甘qíng愿帮我们吸引汉军的。”
“这件事是孟珏没有处理好,如果当时的qíng形不是那般紧急,应该寻个万全的法子,不至于因小失大。”
“我倒觉得在你心中孰大孰小,从这件事一看便知。”尤非神色复杂地道,“杨玉现在定然恨我入骨。为了云歌,你还真是不择手段了。”
”我们从东线抽身,获救的不只是云歌。“孟珏苦笑着争辩了一下,“无论如何,我和她现在都在舅父的手上,舅父可随时处置。而汉军已近在咫尺,还望舅父为先零所做的决定不要轻易更改。”
尤非沉了沉面色,“哪里是我要更改什么,是无人能说动甚至接近杨玉。”
孟珏静默良久,沉吟道:“现如今,只有一人或能说动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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跖勒在尤非的帐外依着拄杖蹒跚徘徊,几次yù要闯进帐去又止住了步子。昨夜父王与孟珏密谈后,竟没有处置孟珏,反而让人在医帐外将他保护起来。今日又听到尤非遣人去找杨玉人马的事。而前去的一队人早出夕归,带回的却是杨玉避而不见的消息。跖勒以为父王会招他商议此事,便一直等在尤非的帐外。谁知父王却让人引了孟珏进入帐中。跖勒本就因西线的战败而在族中失了颜面,昨晚又被孟珏说破了帮他除掉跖隆的事,心下颇为恼怒。此时见尤非召见孟珏却不见他,不禁心疑父王难道此时被孟珏施了迷魂药?他越想越疑,越疑越气,不禁将手中的拄杖往地上狠狠一掼。那拄杖的一端在坡地上一歪,竟失了平衡,本就靠拄杖支撑的他也随之向一旁歪去。
一双手扶住了他。跖勒回头,竟然是阿丽雅。经过寒冬,经过小产,经过西线的流徙,她原本浓烈的眼眸因为疲倦而微微泛青,脸颊也消瘦了一圈。原本如格桑花那般娇灿明丽的她,如今却是楚楚可怜的姿态。跖勒将她揽入怀中,阿丽雅也没有躲闪,可是跖勒能够感受到她对他一直以来的那一层疏远。她是他借着先零在羌地的qiáng势娶回来的,他也用自己的qiáng力征服了她的身体,她却始终倔qiáng地留着一层疏远在他们中间。跖勒不愿细想,只将手箍得更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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