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充国皱眉道:“云歌再入羌地之事,我也听说了。早知如此,当初真不应该将她卷进来。她是先皇身边的女人,怎会如此不知轻重,立场不定。”
孟珏眼中神色微转,立刻道:“她是女子,所感所想所念毕竟与男子不同,难免看不清局势,为身边人所左右。请老将军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赵充国微微点头。车队中那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侍卫却微微转头,眺望了一下孟珏的神色。
“至于担心孟珏依仗帮派之力,借助羌人之力做大的顾虑……”孟珏轻轻摇头,带着几分自嘲道,“必是想要将军与我失和的人散出的言论。先零人如今视孟珏为包藏祸心的豺láng,必杀之而后快。老将军实在不足为虑。孟珏或许曾有过野心,但在我沉入沧河河底时,在我带着舅父的头颅……独自离开羌地时,我的血已经冷透了。”他清冷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那个瘦小的少年侍卫却鼻翼微红,眼中微有cháo意。
赵充国似陷入沉思中,又似在等待什么讯息。
马蹄声自圈外响起,方才离去的那个侍卫带着几个人重又策马归来。他下马对赵充国低声说了些什么,赵充国神色微变。
孟珏淡淡笑道:“赵将军,我即然敢来,自然是做了万般防备的。丙小姐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待到孟珏周围没有赵将军的眼线为止。”
“孟珏,你……你果然狡猾。”
“只不过对人心多算几步而已。现在孟珏即然已经一吐心中所想,便不再耽搁,这就带着人马移出老将军的视线,免得引来祸事。临走之前,孟珏向老将军允诺,云糙堂很快会淡出市井间。我也不会再出现在赵将军和丙大人的周边。”孟珏说着已经翻身上马,开缰而去,走了几步,他又勒住缰绳,拱手再道,“此次回朝,还望老将军不计得失,向天子陈明兵事之利害。他是明君,一定会听进将军所言……”孟珏隐去了后面的话,重又策马向着谷外而去。车队中人也喝动起货车,随他向谷外移去。
赵充国的那些侍卫依旧引弓举刀,紧紧随着移动的车队而动,却终于还是让车队从身边擦行而过。赵充国寒着面色,看孟珏与身后的车队消失在远处,却始终未发一言。
车队东南而下,逐渐行出令居所在的金城郡,进入陇西郡的地界,日暮时分又在安故县城中的一间客栈中留宿。
用罢晚膳,孟珏在屋中独坐,忽然有人叩门,他应了声,推门进来的正是那个身量单薄的少年侍卫。
孟珏点头将门掩上,低声问道:“丙小姐可知我为何将你如此带在身边?”
易了容的丙汐身着仆从简衣,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看上去就像是个清秀的少年。她略一沉吟,回道:“孟公子将丙汐放在最危险之处,其实乃是最安全之处。”
孟珏淡笑,“丙小姐真的这么想?”
丙汐垂眸不语。
孟珏收住笑意,冷道:“将小姐藏于远处为质,怎如将小姐留在身边,随时随地为质来的方便。你实在高看我了。”
丙汐抬起头,对视着孟珏寒芒隐现的墨眸,轻声而又倔qiáng地道:“孟公子为何总是将自己的善意隐藏。好,就算是如此,丙汐也甘之若饴。”
孟珏移开眸子,放淡了口气,道:“我跟小姐说这些,乃是因为我要在此处逗留些时日。明日我会派人送小姐回长安。”
丙汐心神乱了一瞬,抬头道:“孟公子当初许诺堂哥要亲自将我送回长安,怎能出尔反尔?孟公子在这里要停多久,丙汐可以等。”
“我也不知要多久。”孟珏负手而立,眸子透过轩窗望向夜空,“也许快了……也许还要很久……”
“公子是在等什么人吗?”丙汐轻轻问道。然而孟珏回到令居,身边却没有二月,她的心中其实早有猜测。
“也许会是一个人。”孟珏答道,声音低下去,“也许……只是一个消息。”
第一百一十九章 势易
离大榆谷地越来越近了。云歌默不作声,策马行在骥昆的身旁。自离开汉羌边镇的集市,她便一直不多话。骥昆时不时转头看她一眼,也一直没有说话。
随着汉军的撤出,先零主部已经重新回到了他们以往的领地大榆谷中。领地中比较好的牧场已被周边的部落蚕食掉了。此时的先零无法如战前一般喝令其他部落归还糙场,只能勉qiáng维持住大榆谷地中所剩的其他糙场,同时等那些流散的牧人归来重振族威。
骥昆勒住马缰,望着一群破衣烂衫,步行走近的先零牧人,深深叹了一声。归来的先零人中却已有人认出了他,随即引着众人向着他长啸起来。骥昆也击胸而啸,向他们回应。
云歌从沉默中惊醒,眼中慢慢露出欣慰的神qíng,而后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眼中露出下了某种决心的表qíng。
骥昆已停住了长啸,此时忽然转过头来,问道:“云歌,我在白石寨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云歌正要出口的话被噎住了一瞬,“……骥昆,既然现在战事已经……“
“留在我身边,”骥昆没有容她说完,继续道,”云歌,你可以不必成为我的女人,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我……”
“你心中还有他?”
云歌观察着他的神色,却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骥昆苦笑了一下,将手伸入怀中,摸出一张叠好的毡布,递向云歌,“这是孟珏走之前,让我转jiāo给你的。”
云歌怔住,接过那毡布展开来,看见上边逸笔写着一段话:在世若非同舟客,安知相忘不若仙。故人此刻修此书,等闲山花满坡前。你必已是此间人,来去归兮不复见。这段话的下边,又用工整的小隶写着:孟珏,有妻霍云歌,qíng愿立此休书,任其改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云歌难以置信地拿着那帛布,唇口微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竟已淡忘了自己是他正式过门的妻,淡忘了自己曾以婚姻为索与他折磨。而去年他们重逢以来,他也一直隐忍未言,从未提起过他们仍为夫妻的事实。现在,当她终于觉得到了可以离开羌地去寻他时,他却又以一封休书,斩断了他与她所有的联系。
“云歌,你可还有顾虑?”骥昆切切的追问响起在耳边。
云歌愣愣不语,忽然将那毡布揉成一团,向远处猛掷而去,口中断断续续地道:“韵脚……都不工整……他什么时候会写诗了……可笑……为什么不直接jiāo给我……为什么……”她越说越气,最后竟伏在马颈上气喘不已。
骥昆默默将她的马拉近,轻拍她的肩背,直到她的急喘平息下去。他没有再追问,只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要在日落前赶回营地与二哥会合。今日是火节,晚上营地会有仪式。这是父王走后族中的第一个节日,大家都企盼着借节日的喜气,重新鼓舞族中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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