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儿挠了挠头,答道,”小姐回府之后大多昏睡,看不出来有没有起色。
“那少爷带回的药可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奴婢不太懂……不过那药好香啊。”
“香?”
“嗯。少爷让奴婢把药煎好之后,药渣不能扔,要丢在小姐房中的香炉里。”
“哦?……还有什么其他不同之处吗?”
“……少爷还让奴婢夜间在丑初和寅摇醒小姐两次,每次醒时服一次汤药……
丙吉看葵儿眼底乌青,想是夜夜熬着要服侍丙夕吃药的缘故,便点了点头,道,“葵儿你也辛苦了。小姐的病如有起色,我和夫人定会重重赏你。”
“知道了。谢谢老爷和夫人。”葵儿笑着走了。
夜缮用罢,丙吉便和夫人一起去看望侄女。丙汐依旧昏昏睡着。丙吉担心惊醒丙汐,正打算退身而出,他的夫人却小声道:“好香”。
“听葵儿说是把药渣子摆到了香炉里。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希望这些坊间的医生不是故弄玄虚吧。”丙吉轻声回夫人道。
“哪里,香屑治病先帝在世时就有了。”
“噢?夫人知道什么典故?”
“我也是听一个宫里的太监说的,宣帝的时候,有个宫女夜间哮喘,就是被香屑治好的……”
“我怎么从未听御医们提起过。”
“嗯,也有可能也只是坊间的偏方吧。”
两人凑近香炉闻了闻,果然奇香。丙吉伸手揭开香炉的盖顶向里张望,想瞧一瞧是什么样的药渣,谁知袖笼一抖,把收在袖袋里的一只丝囊掉了出来,落在了香炉里的药渣上。丙吉忙伸手抢出。幸好药渣子还有几分cháo气,香炭没有燃着丝囊。
“还好。还好。”丙吉自语着把丝囊放回袖笼里。
两人见丙汐帐内有翻身的动静,怕影响了她休息,就一同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丙显这样早出晚归载着丙汐求诊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然后就改成了三日一去。丙汐此时已能在院子里持续活动一个时辰以上。丙吉和夫人看在眼里,心中都觉得宽了许多。
这一日正是丙吉给太子授课的日子,课上讲的是前秦的兴衰。几个小孩儿都对遗失了的秦代御玺很感兴趣。
“你们可知那御玺上写的是什么?”丙吉问道。
“受命与天,即寿永昌。”刘奭脱口答道。
“好。那太子可知那玉玺上的字出自谁人之笔?”
刘奭皱眉而思。
“难道是嬴政的?”杨竺问道
“是宰相李斯的。”丙吉从袖笼里拿出一个丝囊,又从丝囊中取出一条泛huáng的绢帛,“这是我从宫中书格中借出的一条前秦的宫廷文书,左下角就印着这枚御印。李斯的大篆体,字体工整却又气势汤汤啊。可惜字体不是国体,秦的气数竟只有短短几十年。”丙吉一边说着一边把绢帛递给小童们传阅。
刘奭从杨竺的手中接过那条泛huáng的绢帛时,忽然皱了一下眉。他阅过那文书后,将绢帛递于另一名小童,接着把手指凑到鼻前闻了闻,脸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丙吉授课完毕出了画堂,在廊中未走多远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刘奭却远远地跟了出来。丙吉转身正要问殿下可有什么问题。刘奭却停住脚步,忽然躬身给他行了一个大礼。丙吉一愣,忙回礼而拜。
“殿下……”
刘奭却伸手作了个止语的手势,“太傅不必多言,我明白。”
“臣……”
“甲观斗武之后我就有点感觉,现在明白了。请太傅……让太傅……保重……”刘奭说完又深躬一礼,转身离去,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只留得丙吉如坠云雾般呆立廊下。侍读的小童相继从画堂走出,纷纷给丙吉行礼。丙吉朝他们点头回礼,眼睛却远远望着刘奭远去的孤单背影。直到小童们散尽,丙吉方收起思绪,沿廊下走去。路过偏堂时,堂中忽然恭首步出几名太监,再瞧过去,却是着便服的刘询正负手从那偏堂的门栏处微笑着踱步而出。
“臣不知陛下在此,有失远迎了。”丙吉忙行礼道。
“朕要的就是你不知,如此方能看到奭儿的文修到底如何。”刘询一边说一边伸手将丙吉扶起,”刚才看到奭儿与太辅相敬以礼,朕倍感欣慰。”
丙吉想起这数月来与太子的一连串推手过招,也生出悠悠喟叹,拱手道,”臣自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丙吉说罢抬首,却见刘询眉宇微皱,鼻翼也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
“丙爱卿家中有贤妻啊,这衣裳薰得好香。”
丙吉微微一愣,待明白过来便失笑道,”陛下取笑了,结发老妻些许懂得些文墨,这些脂粉雅事却是不擅长的。陛下闻到的当是微臣侄女的药香,不慎染到了臣的衣服上。”
刘询微笑点头,未再言语,轻轻扫过丙吉的眼中却有寒芒微微一闪。丙吉为那目光所刺,却又无从问起,只困惑地垂首而立。
刘询却已换过一副忧心的面容道,”明日早朝,朕会让大臣们庭议羌人擅渡湟水之事。你若有什么人可以举荐,能平息賜支河首的这件麻烦事,到时可一起呈上。”
“臣正要向皇上举荐一人,乃是对西北战事颇为熟悉的赵冲国老将军。”
“赵将军?……“刘询沉吟了一下,“赵将军虽勇,却年事已高。丙爱卿果真要推荐赵将军吗?”
“赵将军虽已近古稀,却依然矍铄刚健。更重要的是他长自陇西,通晓西北的地脉人qíng,这对于如何长久地治理那里的异族人颇为实用。”
刘询微微点头,忽然露出疲惫之态,似乎对于此刻讨论这件威胁汉疆的军国大事有些力不从心,他抬目看向桂宫中的柳池轻轻一叹,道,“这桂宫中塘荷的浮叶已开,朕也难得来一次,就到处走走。爱卿若有家事,退下无妨。”
丙吉察言观色,行礼后躬身退步而去。
刘询目送丙吉远去,仍久久站在廊下,眼睛落在柳池方向上,似在欣赏池中青钱乱叠圆碧连天的荷叶。站在一旁的何小七追眼过去,方发现刘询看的其实是柳池对岸。那一边的岸上正有几只殿中饲养的小狗在追逐戏耍,憨态可掬。刘询的脸上时晴时yīn,站了半个多时辰也未曾移步。阮小七几度引颈,都yù言又止。忽然苑中风来,chuī皱了柳池的池水,更chuī乱了荷叶丛。那几只玩耍的小狗都迷离起眼睛,缩在一处。一只狗儿伸爪蹭脸,却不知怎的惊了身旁的另一只狗儿。两只狗儿忽然咬做一团,又忽然弹分而开。一只狗儿打着卷落入柳池,没入一池皱水中,片刻又浮了上来,游至对岸,抖了抖身上的池水,隔岸冲着这边的狗儿吠起来。
刘询脸上所有飘忽的qíng绪都在这一刻沉淀下来,显得孤冷而yīn沉。他低声对阮小七道,”查一查丙吉的周边,看有没有孟珏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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