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相貌,这柳媚儿不过胜在年轻,连吴氏的一半柔美都没到,只得清秀,可一开口一落泪,声音便如huáng莺出谷,身姿便楚楚可怜。
苏令蛮却立时明白了。
苏护这人妻妾是成了群,可儿子才得了一个,柳媚儿怀了胎,难怪火急火燎地要纳回来,不顾读书人家的清流名声。
从来是欢场客留有风流美名,但若起了纳回家的心思,这美名便作了臭名。
她冷眼看着苏护bào跳如雷,qiáng硬扶了柳媚儿起来:“你跪她作甚?”
“吴氏,媚儿当真是个好女子,若非家中变故,又如何会流落青楼?尔等金玉在堂,珍馐在口,如何能懂得踏入贱籍之人的可怜和卑微?……”
苏护慷慨激昂,百般辩护,可惜这辩护不是给了相伴多年的妻女,而是给了一个相识未久的jì子。
正当这时,地面一阵沉闷的“扑通”声,柳媚儿人事不省地倒在了地上。
苏护急了,蹲下身一把想将柳媚儿捞起来,可惜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弱书生”,愣是没将美人儿抱住,只得半揽着柳媚儿朝外喊:“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来!”
小厮匆匆地跑出二院,出去请大夫来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下,苏护叫来人半搀半抱着昏迷了的“新妾”往西厢院而去。
冷清下来的正房里,苏覃和苏令娴不好多呆,急急作别将空间留给了母女两人,匆匆而去。
地上的残羹冷炙被翠缕领着促使丫鬟收拾gān净了。
吴氏怏怏地半坐在椅子上,苏令蛮小心地看着她,唤道:“阿娘……”
“是阿娘没用。”吴氏的眼泪这时才落下来,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泪究竟是为心中坍塌的城墙而落,还是为过去的愚昧而哭:“阿娘真的不明白……阿蛮,世上是否真的有生来便是冤家?”
她待字闺中时,阿母与她说一定要待人心诚,一日复一日的,总会有人见到她的好,珍惜她。
可她等来等去,蹉跎过大半生,也只等来这么一个缺心肝的,未来一片昏暗,她看不到头。
苏令蛮没答。
阿娘曾经窝身的壳碎了。
她此时浑浑噩噩,却未必不会再找个壳缩回去。
苏令蛮曾经期待的太过——此时却只能如蜗牛的触角,小心翼翼地伸出去,再等待阿娘的这一番抉择。
若她当真想和离,不论千难万难,她总是要帮她的。
第80章 道阻且长
“小八, 你去打听下, 阿爹哪来的银钱给柳媚儿赎身?”
揽月居内,苏令蛮凝着一张脸,吩咐道。
阿娘受了打击, 此时恹恹地躺在chuáng上, 可到底仁善, 也做不出将昏迷的孕妇丢出门的脏事,只打算等柳媚儿醒来再做打算。可她却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便是要选择, 那这选择权也该握在自己手中才是。
小八匆匆领命而去,绿萝这才小心问道:“二娘子何不劝劝?”
“劝什么?”
苏令蛮揉了揉额角, 显然正为此事头疼:“还有不到十日京中便会来人, 我不能离了苏府,倒是阿娘……若能顺利与阿爹和离,远离这些是非, 倒是十分合适。”
她得想想法子。
“夫人恐怕不愿弃了二娘子而去。”
绿萝提醒她。
“可我若继续在阿娘身边, 必会牵累阿娘xing命, ”想到巧心和封大娘的去世, 苏令蛮忍不住心中揪紧, “绿萝, 你帮我去红袖招探一探这柳媚儿的底子。”
她可是曾听说过,青楼女子接客, 都需服食特殊的药剂不允许怀胎,否则这恩客无数,日日做新娘的, 若当真坏了胎岂不是耽误揽客?
加上……前几日她得了个好玩儿的消息,这下子,乐子可大了。
绿萝领命而去。
小八的效率很高,不一会便带了个大消息回来。
“二娘子,那柳媚儿也真真痴qíng,攒了几年的体己全数给了老爷,让他给自己赎了身。而且听说……这柳媚儿原名柳絮,本乃秀才之女,因家道中落死了亲爹才被亲叔叔卖入了jì院,诗词歌赋样样jīng通。”
“倒也是个可怜之人。”
小八哀叹了一声。她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如她这般碰到个好主子也算好命,最怕的便是如柳媚儿这般,沦为jì子,世上有几个好女子肯去做那一双玉臂万人枕的jì子?
苏令蛮随手给了她一个栗子:“你呀,还太嫩了些。”
语气嗔怪,但面上的淡笑却让小八长了胆子,她嘿嘿一笑站直了表忠心:“奴婢虽脑子笨,但二娘子让gān什么就gān什么。”
苏令蛮目光柔了柔,甩袖道:
“走吧,看场大戏去。”
小八莫名地歪歪脑袋,见二娘子利索地都快跑到门口,连忙也倒腾着双腿追了上去,边走边道:“二娘子不等绿萝姐姐了么?”
她早就习惯绿萝随时跟着二娘子的现状了,也服气她的本事。
苏令蛮挥挥手:“不等了。”
说着,人已经行到了长廊外。
麇谷居士传授的吐纳之法果然不凡,她练的时间不算长,却觉得步伐迈进之时,有轻快之感。思及杨廷那飞檐走壁的功夫,心里不禁起了一丝期待。
胡思乱想间,正房已经到了。
奇怪的是,郑妈妈与翠缕、丁香几个贴身伺候的全数守在门外,抄手游廊下,三人跟个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齐刷刷一片。
苏令蛮奇道:“我阿娘呢?”
郑妈妈一听是二娘子声音,立时抬起头,哭丧着脸道:“夫人不许人进去伺候,将奴婢们全都赶出了门。”
“竟有这等事?”
苏令蛮觉得不大寻常,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咚咚作响,不及多想,足间一点,身子已经轻灵地穿过三人,布帘子飘起打在白嫩的脸上,刮得人生疼,可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苏令蛮蓦然停住脚步,愕然地看着房梁上悬挂的两截白绫——
“……阿娘!?”
声音尖利得几乎变了调。
吴氏面朝着门口,面容青紫,嘴唇半开,舌头被套进脖子的绫缎勒得长长的,正睁圆了眼睛看着房门。
娟秀柔美半分未见,跟个厉鬼似的。
苏令蛮尖叫一声,人已经下意识扑了过去,一把抱紧了悬空的双足往上提。郑妈妈等人听到门内动静,顿觉大事不妙,也匆匆冲了进来,只见到二娘子颤巍巍地将夫人抱着往炕上躺——
郑妈妈吓得魂飞魄散,嘴里喃喃道:“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夫人啊,你怎么就能想不开啊。”
翠缕、丁香也都被这一幕吓得动弹不得。
苏令蛮却顾不得旁人如何想,到得此时她反而镇静下来,想起这些日子与居士学的一套急救法子:
掐人中,听心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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