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后_白日上楼【完结】(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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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

  蓼氏颔首,“添茶。”

  “侯爷……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蓼氏话虽这般说, 心里却是门儿清,到底还是少年热忱,若要换了她那风流散漫的阿湛,恐怕直接便歇了,面色不由更软了些。

  威武侯摸了摸鼻子:“夫人叫我阿廷便是。”

  他极少与人套近乎,说这话时不免带出些涩来,蓼氏心中好笑,从善如流地唤了声“阿廷”。两人你来我往,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活了会稀泥,才听杨廷进入正题:

  “二娘子可在府内?”

  蓼氏一脸遗憾:“阿蛮方才与阿瑶几个一道去了书院。”

  今日可不是沐休日。

  杨廷压下险些冲到心头的一口热血,心道这丫头果真心大,或是当真不在意了?不然如何还能欢欢喜喜地上学堂?

  仿佛刮过一阵冷风,凭空萧瑟了许多,杨廷面上便有些沉郁:“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他转头示意林木将礼物奉上,里边一个锦盒中,盛了三支百年老参,极之名贵。出府前特让人从库房里挑了些绸缎并这三支老参,算得上极有诚意了。

  蓼氏却不敢接。

  只收了绸缎,原样按着价值回送了东西,才端茶送客。

  及至威武侯走出国公府大门时,脸沉得似乎能滴出浓墨来,一双漂亮的凤眸蕴满风雨yù来的凛冽。

  林木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两人自小相伴着一道长大,他对郎君的xing子还有些了解,劝道:“许是没有郎君您想得这般糟。”

  他手里还拎着莫旌理出来两回都没送出去的礼物。

  杨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一瞬间的愤怒沉郁与萧瑟转瞬不见,回头再朝匾额看了看,旋身便大步上马:“随本侯去宫中。”

  林木愣了愣,早朝已过,现下去宫中……

  手脚却已利落地翻身上马,“驾”一声迅速跟了上去,至于包裹则jiāo给暗卫带着了。

  两骑风驰电掣穿街走巷地径直穿过玄武街,入常青门,凭着杨廷那张脸,连腰牌都不需出示,便径直去了乾清殿。

  杨宰辅、王右相、李左相,并太傅太保太师都在与圣人议事,杨廷不是那不知趣的,由着宫人安排到隔壁小间等候,这一坐,几乎是一上午。

  午食已过。

  他满腹饥肠地随着太监沉沉的足音往前走,乾清宫杨廷少时日日来,本是熟惯了的,不论是墙角的白玉净瓶还是地上的苏绣地毯,连个细微的折角,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杨廷慢悠悠走着,急切的心慢慢稳下来,脑中早就过了无数遍的心思此时无比清晰,正想着,便听一道yīn阳莫辨的声音:

  “到了。”

  乾清宫在他印象中一直是压抑而暗沉的,连燃着的香料,都浓郁甜腻得让人发毛。座上一面色苍白的青年郎君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一忽儿又收敛起严肃,露出灿烂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清微今日如何有空来孤这乾清宫?”

  杨廷俯身恭敬地行了个礼,“微臣有个不qíng之请。”

  昨日率众军士入宫听封,所有人因着平乱功勋都有所赏赐,乾清宫热闹得仿佛集市,唯独杨廷拒了赏赐,杨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打算听听这堂弟有何“不qíng之请”,居然要求他这么个光头皇帝。

  想到方才还因为开渠之事,被宰辅狠狠削了一顿的杨照心qíng不算怎么美妙。

  “清微想用这平乱功勋,换一道赐婚的圣旨。”

  杨廷目色肃然,冷隽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说笑成分,杨照心下漏了一拍:“赐婚与……谁?”

  “鄂国公府新来的二娘子,白鹭书院这一届的中元魁首,苏令蛮。”

  一言激起千层làng。

  杨照苍白的面上什么都看不出,“哦?那位小娘子确实极美。”

  他这话带着点打趣与逗乐,杨廷不大喜欢他轻浮的口气,忍不住蹙了蹙眉:“请圣人下旨。”

  “清微缘何以为孤会应了你?”

  “圣人会应的。”杨廷定定地看着他,道出一个事实:“宰辅yù廷娶右相二女,或卢将之女。”

  这二者,不论娶哪一家,对宰辅一脉都是如虎添翼。

  朝堂之上,保皇派势弱,宰辅派势qiáng,王家这等矗立多年的世家本就无所谓对皇室忠心,如今站在圣人那边也不过是为家族计,可若杨廷将王二娘娶了,那qíng势便该反个过来了。至于与卢大将军联姻,既是安抚手下武官人心,更进一步巩固军权,不亏。

  不论杨廷愿不愿意,与宰辅感qíng如何,朝野之上没有人会将其分割为两家。

  圣人亦不会。

  杨照自不可能看着杨廷势力发展壮大,可杨廷所为在他看来,亦是十分难以理解。

  若他这些年来与叔父一条心,恐怕也没他这圣人什么事,可叹他这堂弟自小便牛心左xing,心底想什么没人摸得清。如今又为了一个小地方来的女子这般鲁莽直接地冲到自己面前,显见是他杨家难得一见的……痴qíng种了。

  与江山相比,不过一小小的苏令蛮,何舍弃不得?

  有权,何愁美人不来?

  这笔账在杨照这里很容易算,何况他与杨廷关系素来奇怪,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既不愿意看着他娶个高门,顺其意给配个低门亦适宜。

  不过略一思忖,杨照便点头应了下来,研墨下旨,明huáng色九爪金龙丝缎上,黑色行书极为流畅,杨廷接过圣旨,在右下角见到清晰的玉玺印,才转手jiāo与给了旁边的秉事大太监。

  “劳烦公公明日辰时,便去鄂国公府颁了。”

  杨照嗤地笑了一声:“清微,你这脾气还跟以前似的。”话未毕,抬脚便踢了身旁的秉事太监一记:“没听到?!”

  “是,是,奴才听到,听到。”

  李德雍连连躬身,一边不露声色地摸了摸膝盖,心中暗暗叫苦,上回被踢的养了好久才好,这下又……

  杨廷毫不奇怪。

  他这大堂兄本事是有的,也能忍,怪就怪在太能忍了,不到完全把握不会出手,他自己是无虞的,偏养出来的闲气全往身边人撒,他小时见过便不止一回。

  旨意讨下来了,杨廷并不担忧圣人会因着爱美心切便将圣旨扣下——

  从小一块长大,他对圣人心中的那一点凉薄是再清楚不过了。

  杨廷打马而回,到了侯府,将马缰丢给马夫,却见林木yù言又止,“有话便说,莫吞吞吐吐。”

  “郎君这般说话,圣人心里……恐怕是恨死您了,何必?”

  林木想到主公临走之前,还说道了句“圣人是yù弟弟我娶那王娘子卢娘子,还是那苏娘子?”他想到当时圣人一瞬间露出的yīn鹜眼神,便觉得头皮发麻。

  杨廷一哂:“圣人……”

  他顿了顿,半晌无语。曾经他们说话也不是如此,只是……时过境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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