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往常耳聪目明的鬼谷子仿佛失了聪似的,威武侯玲珑心窍,自知道这是被师傅无形拒绝了。苏令蛮素来晓得师傅有些神神叨叨的本事,可若说能猜到两人所为何来,未免有些太玄乎了。
两人跟两棵萧瑟的小白菜似的在门外站了一会,都没等到开门,苏令蛮怏怏道:
“师傅莫不是气我们太烦人了?”
杨廷若有所思,他在鬼谷门虽不属玄术一门,但毕竟呆得久了,比苏令蛮要清楚些内qíng:
“师傅恐怕是不便相帮了。”
本来,个人命运个人缘法,鬼谷子出世许久,除了吃喝拉撒收徒还管一管,偶尔给新徒弟批个命,其他时间俱都如此懒怠,仿佛世间再无可让其垂怜一顾的东西。
苏令蛮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不一会儿又想通了,jīng神奕奕地昂头喊:
“师傅,您放心,阿蛮总不会给您丢脸的。”
鬼谷子扶着额,沐浴着月色,像是睡着了。
杨廷与苏令蛮兴冲冲而来,又失望而返,夜深,也未去打扰其余师兄师姐,便又翻墙出了府。远处墨如晦嗤地笑了声,摇头道:
“年轻人啊……”
静岳公主已经吩咐方才剑舞的俊俏郎君上前来,左右看了看,问墨如晦:“阿晦,这位如何?”
她与墨如晦属忘年jiāo,虽年岁差得大,但脾xing相投,墨如晦在她面前也从不遮掩真实面貌,英气bī人的眉毛一扬,“甚好。”
揽着小郎君便喝起了jiāo杯酒,其行若让朝中那些作风古板的老学究看了,恐怕要心脏病发。
第二日苏令蛮起得便有些迟,由着苏蜜儿与苏珮岚一眼一眼刮来的别扭,“怎么?二姐姐脸上长花了?”
苏玉瑶懵懵懂懂地问,苏蜜儿两人只当苏令蛮是一夜风流导致的疲惫,只此类话也不好多言,便各自找了借口上了后面那架马车,两辆马车轱辘辘将四位小娘子一道送去书院上课不提。
苏令蛮下学时,又被杨廷着人一架马车给拉走了。
苏蜜儿与苏珮岚面面相觑了一会,不约而同地想道,阿蛮姐姐还未及笄,这般猴急……可是有些不大妥当?
威武侯不知自己在人心里竟被描补成了个猴急的好色之徒,一个郎君窝在马车上不肯下,与苏令蛮一人一边跻坐对视。
“师傅既不肯说,藏书楼那边有关玄术之书却有不少,不如你我一道去看看,王二娘子那般qíng况,究竟为何。”
苏令蛮不耐烦听他口中冒出“王二娘”三字,可又觉得杨廷所言有理,便也颔首同意。只是想到晨间临出门前与方才苏蜜儿和苏珮岚的眼神,便有些恼:
“侯爷下回出现,可否悄悄着些?”
威武侯心粗,自然想不到这一层,见小娘子腮帮子气鼓鼓地成了只豚鱼,忍不住手痒还是上手捏了捏:
“怕甚?待明日三书六礼过了,谁还能多言一句?”
苏令蛮没搭理他,瞧着窗外发呆,纵不是个容易多愁善感的,可毕竟背井离乡地来了长安,如今又要一头烖进真正的高门大户,不免心头发憷。
偏杨廷又是个心粗的,丝毫没料着往日金刚不坏的小娘子心中忐忑,只当她是小日子来了难受,笨拙道:
“一会去了百糙堂,师兄给你煮些红糖水。”
他也就这一招,偏百试百灵。
苏令蛮小日子也差不多就在眼前,见威武侯连这也记下了,心下舒坦,立时又不恼了,嗔道:“你便只会红糖水。”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张叔那座小院子。
那一段只有彼此的日子,每每忆起,都跟吃了蜜似的甜,苏令蛮嘴角弯了弯,杨廷垂下眼睫,酸酸地想,那时节想抱便能抱,想亲香便亲香,果真是神仙日子。
对比如今,连牵个小手都得找各种理由,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人神思怅惘,一路默默相看着到了百糙庄。
临近时,薄暮冥冥,天已近huáng昏。
农人扛着锄头各自归家,乡间小路弯弯曲曲,道旁不远处炊烟袅袅,深嗅一口气,田间的清香混合着浓郁热闹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苏令蛮道:“饿了。”
杨廷从马车内的抽格里取了一碟子百味斋的芙蓉糕,推过去,“先垫垫饥。”
苏令蛮方才还怨他心粗,此时不免又想,虽说这人不大看人脸色,可生活上倒是对她照顾得细致,连路上腹饥都考虑到,她也不该qiáng求了。
芙蓉糕色若芙蓉,掰开细细品尝,还能尝出一点芙蓉花香来,清甜软糯,小娘子小口小口吃着,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杨廷支着下颔,眉眼微弯,从不曾料到,竟会有一日光看人吃食,便能有满满的幸福感。
见苏令蛮吃了两块便拍拍手不吃,杨廷从抽格中取了块帕子出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帮她将指间粘到的黏物擦gān净了,顺道擦了擦嘴巴,才俯首毫不嫌弃地拈起剩下的芙蓉糕两口一个吃完了。
“这帕子哪来的?”
苏令蛮不无好奇地看着抽格中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十来条新帕,颜色各种,料子都是用的尚好缎纱,杨廷无事状道:
“rǔ娘上回坐车,忘记拿走的。”
耳朵尖却泛起红来。
第166章 抽丝剥茧
飨食是苏令蛮亲自下厨做的。
一盘简单的清炒油麦, 一碗熬得浓稠的鲫鱼汤, 两人份分量不多,莫旌摸了摸gān瘪的肚皮, 看那边素来讲究的主公竟垂捧着素瓷碗半点不挑, 抚了抚额,满脸诧异:“主公可真是……”不挑。
这些日子凡与苏二娘子相关的, 在主公身上见过太多意外,此时他竟是无力再吐槽。
绿萝眯了眯眼,确实,依着主公食不厌jīng脍不厌细的做派,这等简单的农家菜竟也能吃得如此甘之如饴,却是少见。不过思及二娘子厨艺, 又觉得理当如此。
那边苏令蛮已是饱了,落著叹道:“没想到居士竟将厨娘也带去了国公府。”
“不是信伯,是师傅。”
杨廷拿公筷给她夹了著油麦菜:“再进些, 你吃得太少了。”
其实苏令蛮的食量在女子中并不算小, 不过因着从前胖症的gān系,自己也有意识克制了,也不算大就是了。杨廷每年年节宫中大宴时,宫中女眷偶有见识,也多是几筷子的小鸟胃, 轮到苏令蛮,便觉得怎么也不大够就是了。
苏令蛮给他面子,略进了几筷子便不再肯吃, 肚里的芙蓉糕还未消化了去,今日其实已是撑了。
杨廷这才闷头扒饭,就着桌上那一点菜食,连吃了两碗才停,苏令蛮撑着下颔赞叹道:“阿蛮从前只当岫云杨郎餐风饮露,没料到竟然比阿冶还能吃。”
阿冶在她认识的郎君里头,已经是第一能吃的了。
杨廷慢条斯理地就着漱口,没搭理这闲得无聊的小娘子,一边吩咐绿萝着手收拾了,一边起身,见苏令蛮不动:“走,去藏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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