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后_白日上楼【完结】(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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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姐姐晚好。”

  “唔。小八,过来。”苏令蛮朝跪在地上的小八招了招手,抬脚迈步穿过人群,直直走到苏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覃弟到此何为?”

  苏覃眉眼弯弯:“二姐姐您贵人事忙,少不得弟弟来出些力了。”

  “chūn雨,出来。”

  苏令蛮定晴一看,一个清秀丫鬟膝行至她面前,满面泪斑,眼睛肿成了核桃,一副可怜相地道:“二娘子,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编排您。”

  说完,便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其势之狠,连苏令蛮听着都替她疼。

  “与最近府中流言有关?”

  除了这个,苏令蛮再想不到其他。

  可这也说不通。

  chūn雨是丽姨娘房中得力的大丫鬟,与苏覃利益一致,他来她面前唱这一出,委实不合逻辑。

  “二姐姐您贵人事忙,少不得弟弟来做这恶人,整一整家风了!”苏覃话毕,朝底下跪的乌泱泱一群人yīn测测地道了声:“恩?”

  底下人登时噤若寒蝉,有一胆小妇人甚至吓尿了裤子,huáng澄澄的尿液蜿蜒到苏令蛮脚下,她一蹙眉躲了过去。

  苏府里无人不知,苏覃这独苗苗xing子乖戾,等闲人在他手中完全得不着好。

  “覃儿,你这是作甚?”丽姨娘紧接着站了起来,“你让姨娘陪您在这坐半天,合着是算计起姨娘的人来了?”

  苏覃淡淡地朝丽姨娘瞥了一眼,道:“姨娘,你且坐着。”丽姨娘似是被他目光所制,身体不受控制地坐了下来。

  “……怪力乱神之事,自古便有,可成一家,亦可覆一家。”苏覃一反常态,满目冷峻:“此事由chūn雨起,至今已愈演愈烈,尔等既为我苏家仆役,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瞧瞧,我都听到了什么?二娘子被狐jīng鬼怪附了身,将来会为祸我苏家满门?!”

  “什么时候我苏家的规矩,松到了可让你这般编排主子了?!”

  萧萧来一阵凉风,刮过整个院落,让人觉出一丝chūn寒的料峭。苏令蛮不自觉摩挲了下肩膀,只觉得晨间换上的半袖有些太过轻薄。

  而眼前慷慨激昂、训斥仆役的小郎君,在这一盏一盏的琉璃灯里,好似突然换了张脸,让她悚然一惊。

  在今日之前,若无绿萝提点,她还不曾意识到这一流言的可怕之处,苏覃却早已敏锐地发觉,甚至比她更早一步采取了行动。

  好似突然间长大了,或者他从来就是如此,只是她从未看清过。

  怪力乱神之事,可大可小。

  可若有朝一日被有心人利用,不独她自己遭殃,整个北定苏家,乃至京畿鄂国公府都有可能遭难。而世上所有的灭家祸国之乱,也许仅仅起源于一个不起眼的点。前朝魇祸犹在眼前,她还是失了敏锐。

  苏覃出头,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苏家,甚至是……为了丽姨娘和苏令娴。

  苏令蛮大约能猜得出流言的源头,若苏覃不出手,过几日她也会寻个由头将人收拾了,可苏覃直接将chūn雨推出来,既是示好,亦是止损,以防她将来牵扯出丽姨娘和苏令娴。

  只要不想与苏覃撕破脸,她苏令蛮就必须承这个qíng。

  “……无知蠢妇!”苏覃收住话头,重重落坐,目光不曾左右偏移,可苏令娴却觉得脸上一阵赛一阵的发热。

  这时巧心领着花妈妈匆匆赶来,踢踏的脚步声在这静谧里显得极为刺耳。

  “花家的,罗七,”苏覃道:“你们也出列。”

  花家的便是那尿了裤子的,她哭丧着脸难堪地与chūn雨排了一道,罗七是外院跑腿的小厮,三人俱是一副如丧考批的模样。

  “你们三人上蹿下跳,败我苏家门楣,那我苏覃,也留不得你们了。”苏覃手往外一招:“来人,将这三人拖下去——”

  “杖毙。”

  苏令蛮蓦地抬头——

  却见灯火明灭之处,苏覃素来乖巧可爱的侧脸,冷硬得像一把锋利的钢刀。

  她握了握拳,忽然发觉喉头发紧。奴仆之命,本就贱如糙介,虽大梁朝开国以来为了鼓励民生,并不赞同杀奴,但这等事,在权贵之家还是偶或有之的——

  可她苏府不曾有过。

  苏令蛮还细心地发觉到一点:被苏覃点名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并不会有后顾之忧。

  已有四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拎着木杖长凳走了过来。

  到这一刻,没人还能保持冷静。chūn雨一个劲地磕头道歉,“小郎君,请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是……”她手一扬,往前一指,正要说话,却被苏覃兜心一脚,瞬间给踢昏了。花家的和罗七更是吓傻了一般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院里乌泱泱的一片人,个个以头垂地,弓着背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惹了这小祖宗,再丢了一条小命。

  苏令娴再坐不住,站了起来,面如金纸色:“覃弟,这可是三条人命啊,不过几句闲话,你就要了三条xing命?!”她见苏覃不理,便跑到了苏令蛮面前:“二妹妹,你且说说话啊,只要……只要你肯饶了他们,覃弟也无话可说了!”

  chūn雨、花家的和罗七跟三条死狗似的,被绑缚在了长凳上,苏令蛮张口,却发觉声音涩得卡喉咙:“覃——”

  “二姐姐当真要阻止?”

  苏覃打断她,直直向她看来,一双潋滟桃花眼嵌在少年郎君的脸上,像两颗剔透的水晶。

  苏令蛮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一句话来,耳边尽是绿萝的“魇镇之祸”,“积毁销骨”,是苏覃的“三人成虎”,“为祸苏府”。

  杀jī儆猴,这才是最快止住流言的方式。

  空气里,木杖击打至ròu身的响声有规律地响起,一开始还有尖叫求饶之声夹在其中,直至后来,便只剩下一阵阵的钝响。

  胆气小些的,已经吓晕了过去。

  苏令娴瘫坐在地,若离得近,还能听到喃喃自语:“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苏令蛮努力睁大双眼,看着院内正在发生的一切。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亮,和着这满堂的灯,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三人并排被绳索缚在长凳上,趴着的一面已经完全没了好ròu。身下的血水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汇成了一条小溪,刚刚还在乱扭呼痛的身体此时跟破布似的团成一团,早已不见人样。

  院中不时响起低低的闷在喉咙口的哽咽声,苏令蛮蓦地转开视线,却对上苏覃戏谑的眼神,好似在说:“嘿,怕了吧?”

  她真的不太明白。眼前这个苏覃,陌生得可怕。

  她也弄不明白自己。这些仆人轻率无知,以讹传讹,可一切还罪不至死,形势却又推得她不得不如此。而她本可以阻止,却还是在容忍这一切的发生。

  “够了,苏覃,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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