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喧杂,此心却终得宁静。
不知逃了多久,也不知去向何方,他们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村落里。卿卿摇了摇霍遇的肩膀,“霍遇,霍遇?”
他没有任何反应,孟九在驴子周围来回跳、来回叫,卿卿拼命摇着他的肩头,“霍遇,醒一醒!”
没有回应。
卿卿跳下驴背,见他双目紧闭,肩头微颤,稍稍抖了抖,便前倾倒在驴背上。
孟九急得乱窜,卿卿安抚:“我们带他去找大夫!”
天才刚亮,村子里的医馆刚刚开门,李大夫还没睡醒,就被老婆一脚踹下chuáng去开门做生意。
他心里偷偷骂了声“恶婆娘”,揉着睡眼去开门。
这一开门,外头站着一位姑娘,一条狗,还有一头驴。
“大夫求您救救我叔叔!”
李大夫看向驴背上的男儿,说是头伤了的黑熊他也信,总之已经没了人形。
卿卿扶霍遇下来,李大夫见这姑娘实在太瘦弱,扛起一个大男人实在是吃力,他上前将那男子放到自己背上,背他去内室。
李大夫正要把他躺平放在chuáng上,卿卿喊道:“不要!他背上有伤。”
李大夫一听,闻到浓重的血锈味道,他把男子翻过,使他趴在chuáng上,他一把掀开他背后衣物,随后吸口冷气,发出胆寒的惊叹,这男子后背一块皮竟被人生生剥落了!
他皱眉踌躇,若说一声没得治,打发走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但他是行医者,第一天在医馆当学徒,学的就医者仁心。
杀人容易救人难呐。
“还有他的右手…也有伤。”
“姑娘放心,皮ròu没了还能再长…应该…能救的。”
“那…需要多少银钱?”
李大夫正发愁,他也没治过外地人的病啊,村里人一般都是小病不用医,大病医不好,因此他这医馆开了多年营业惨淡,一家老小都靠家里那几亩地为生。恶婆娘常常骂他,没钱还学人家乐善好施。
“我身上没有现银,但是那头驴我可以卖了,我也会做绣活…我的狗它会捕猎的!我还认得一些药物,会采药!”
孟九听到卿卿提了自己的名字,冲李大夫“汪”了一声。
李大夫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那头驴子宰了倒能让他家吃一个冬季呢。
“你把那头驴留下吧。你叔叔…我不一定医得好。”
恶婆娘知道又骂他做赔本生意了。
他正为这男子身上的伤发愁,后院传来一声尖锐叫响,“李恕你个王八羔子你把老娘的簪子放哪去了?”
这一叫声把卿卿都摄住了。
李大夫看了眼卿卿,心道自己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牟足勇气冲里头人喊道:“嚷嚷什么!看病呢!”
院子里总算寂静了。
可不过片刻,医堂门被踹开,李娘子双手叉腰走过来朝着李大夫屁股上就是一脚:“你不去地里gān活,在这给死人看什么病呢?”
李大夫气息明显弱了一截:“娘子,还有气呢,没死呢。”
李娘子上挑的一双吊稍眼睨着卿卿,眼里怒色淡了下来,“哟,哪来这么俊的小娘子。”
卿卿听这李娘子的口音和李郎中并不是同一地方的人。
“我是带我叔叔来看病的。我叔叔是个死赌鬼,赌输了还不上人家银子,叫赌馆的人…给抽筋扒皮了。”
“这样的叔叔,你要他做何用!”李娘子愤怒道。
“我家里就剩叔叔和一只狗了…我们原本是挑担子的商贩,叔叔说这里有大生意,谁知道…要是叔叔有什么事,我就回不了家了。”
“小娘子何处人也?”
“我家住瑞安县。”
“娘子!”李大夫高兴道,“你遇到老乡啦!”
李娘子白眼翻到天上,“用你提醒?”
“呀,真是好俊俏的狗儿!”李娘子这才注意到卿卿身后的孟九,蹲下招呼。
孟九所见的人都是像李郎中一样惧怕它的,哪有这种凑近来的,它向着卿卿身后躲去。
卿卿忙把孟九揪到前面来:“孟九,快跟李娘子问候。”
孟九蔫蔫地叫了声。
“小娘子,你这狗儿看着威武,还挺内向的呐。哎呀你快跟我进去坐坐,吃些茶点,你家狗儿肯定也累坏了,你叔叔就jiāo给这没用男人去治吧,你别看他怂,医术倒还不错。”
卿卿已经两夜未眠了,她生怕自己再qiáng撑下去也会倒下,便应了李娘子的邀请。
李娘子从屋里抱出来两岁大的儿子,卿卿见那小孩儿生得圆溜溜一双黑眼睛,可爱极了,让她想到霍珏小时候。
李娘子把儿子抱到腿上,和卿卿闲聊了起来。
小儿子一双眼盯着孟九,一动也不动。
卿卿也注意到了,她伸手捏捏小家伙圆嘟嘟的脸蛋,“想不想骑大狗?”
小男孩儿高兴地点着头,“骑大马,骑大马!娘我要骑大马!”
李娘子朝儿子脸上使劲亲一口,“我儿子真出息!”
孟九嘴里骨头还没嚼完,就被卿卿勒令给这小屁孩当马骑。
小屁孩咯咯直笑,看到李娘子的笑脸,卿卿松了口气。
李郎中给霍遇的背清理了一下,敷上糙药,缠上绷带。
如他所说,皮ròu伤事小,伤了筋骨事大。
他怕他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口发炎感染,先给他处理了小伤,最后才对着他断了筋骨的右手发愁。
这只手伤得太重,只怕不是骨折,而是骨头碎了。
得知他废了右手,卿卿没有惋惜,也没有什么喜悦。
她只是想起呼延徹曾说,赫连遇是糙原上最好的弓箭手。
原来都是前尘旧事了。
李郎中以为她是伤心,又劝道,“是在下医术不jīng,若能遇到医术高明的大夫,兴许能为你叔叔接骨回去。”
“他的右手,是彻底好不了了么?”
“姑娘若信得过我…我给试着帮他正骨复位,且骨头是可以自己生长的,只是瞧你叔叔这只手上的茧,怕是个武人,往后是不能抬举重物了。”
“大夫您就放手去做吧…后果如何,我担着。”
“接骨时的痛楚那可是非人能承担,我只怕你叔叔骨头还没接好就疼死过去了。”
“他不怕疼的。”
他自满于自己一身武艺,尤其他一手好箭法,若毁了右手,往后如何拉弓she箭?
只是要正骨,还得争得当事人同意,待霍遇醒来,李大夫询问了他的意见。
其实他有点犯怵。
一个人身上这么多伤都能挺过来,就知道不是个一般人,果然可他一睁眼,目光对上自己就害怕了。
何以一个人身负重伤,还能有这样坚毅的眼神?
“我…从前虽也为人接骨,但都是些轻微错位的伤…未必医得好先生…这过程可能无比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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