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峦欣然一笑:“是啊,有长辈了。”
孟柏年只比他大七八岁,因辈分关系,他年少时候极不qíng愿叫他一声叔叔,而从今往后,真得把他当长辈一样敬着。
他们这个家散了太久,好不容易要团聚了。
孟峦带来了两艘巨大的船舶,两艘船不舍昼夜地在江上打捞,尸体倒是打捞了不少,却无一具是霍遇的。
足足有半月之久,就连霍遇的物品也一件都没能打捞得到。
霍骋刚能下地走路,便赶来巴蜀王陵前的营地询问霍遇音讯。
霍骋见到卿卿,立马拉下脸色。卿卿手里捧着刚摘来的果子去找孟九,见了他也是绕路走。
霍骋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一瘸一拐跟了上去,走到卿卿面前,从兜里掏出一个坠子扔在卿卿怀里。
卿卿提起坠子,一枚半个jī蛋大小的貔貅玉在阳光照she下晶莹剔透,她有些心虚,这块玉是霍遇在北邙山送给她的,早先被她在永安府给卖了,不知怎么会回到霍骋的手上。
“王爷说他不要别人丢弃之物,便把这坠子随手给了我。既然是他送给你的,望你以后严加保管。”
卿卿收起玉坠。
霍骋看着远处,躲避她的视线,长唏嘘一口气,又道:“王爷的箭法是关外一等一的,他能百步穿杨,但那天在猎场,分明是顺风,他用了四五之箭才she中你。而且他想要一个人死,就一口气都不会留给对方。”
“就算我还活着,难道就不曾受过伤害了?你不必在我面前白费口舌,你们从来都把女人当物品一样看待,哪会知道对我自己来说这条命是多么宝贵?就算王爷未伤及我xing命,我也不会为他一时心软而感激涕零。”
“那时你躲在朝阳寺,其实他都知道。他去看过你,就隔着一道解签的帘子,他说过幸好你活着,因为你是长公主看养大的,他就对你另眼相待。长姐如母,王爷和长公主感qíng很深,那些原本该属于他的关怀都被你夺走了。”
“我的家也被他夺走了。”
“他…当初你我被孟华仲挟持,他不是不想救你,王爷看着我长大,把我当亲弟弟对待,你与他才多久相识,他竟为你而不救我。”
霍骋口中的霍遇和她心目中的霍遇渐渐重合,有相同的地方,细枝末节处却又有些许不同。
无论细节如何,他都是那个时时刻刻掌握着主动权的人。
去懂得他,太痛苦了。
“我们王爷不是个果断不决的人。”霍骋下巴颤抖,眼睛被泪水打湿,“他想救谁就救谁,就算他当时果断救了你,我也不会又半点怨言。都怪我,他才坠江的。”
霍骋拿袖子抹着眼泪,卿卿秀眉蹙了蹙,霍骋一向对谁都冷着脸,不苟言笑,其实只是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少年。
她拾起一个果子擦gān净,递给霍骋。
“他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霍遇擅自挖巴蜀王墓,占尽这场仗的焦点,太子和赫连昌一方只能生闷气。赫连昌的人半路拦截到由蜀都送往朝廷的战报,得知下落不明,他纠结片刻,把这密函拿去给太子看。
赫连昌冷笑:“都说晋王在朝中无权势,可有陛下撑腰,谁又能真动的了他?当初他在你向孟家小女儿提亲前夕将孟家小女儿掳掠走,分明是向你耀武扬威,他在白柯子镇的时候又几次三番从我们手里逃脱,殿下,若等仗打完,回了永安,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想要他的命更是难上加难了!”
太子一想到当初赫连昌瞒着他埋下伏兵对围剿霍遇,就火冒三丈,但奈何赫连昌是长辈,他只能压下怒火,qiáng迫自己平心静气。
“七弟虽行事过份,更有不臣之心,却是我手足兄弟,我怎能加害于他?”
寒意渗到赫连昌眼底:“殿下无非是不敢亲自动手罢了!依臣之见,晋王战功赫赫,比太子有远见,手腕qiáng硬,当是储君第一人选,只怕陛下也是这样认为的!”
“舅父,你——”太子被戳中心事,一时语塞。
“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要太子一句话,就能解决所有后顾之忧。”
“你要我去害我的亲弟弟?”
“不是害晋王,而是为你自己肃清道路。当初殿下能将他发配到北邙山去,如今就怎么狠不下心了呢?”
“那是他自作自受,加害五弟犯了父皇忌讳!”
“北邙山一不毛之地,怕是太子当初也没料到晋王能在那地方翻腾出天大的动静来,你苦心积虑将霍遇下贬,他借东风和匈奴开战立功;你安排赵珺去洛川监视他,他用前祁旧案送赵珺入狱;你与皇后成王给他下药诬陷他与宫妃私通,他趁机请战与你瓜分战功。先发制人尚且不能将他扳道,若他平安回朝,江汉王遇袭一时定要和我们追究,到时候他占了先机,我看他会不会对你仁慈!”
太子隐忍不语,霍遇是扎在他太子宝座上的一颗针,再仁慈之人也忍耐不住。
他的目光渐渐深邃,握着密函的手渐渐松开,那轻薄一张纸飘落至火盆里,很快成灰。
越多人想得道晋王xing命,他便越是命大。当日他被江水冲至下游,游到沿岸,走了几里地便体力不支,混到过去,等醒来以后,已经是在柒云村的小南瓜家里。
这人这景无比熟悉,他扶额回想,这里正是那日带着卿卿来寻找山海经记载的窫窳shòu的村庄。
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他,见他醒来,嘿嘿一笑,“哥哥你醒啦!我婆婆的药就是管用!”
当日他和卿卿在这个村落蹭过一顿饭,正是这个孩子的家里,当时这孩子还与他攀谈,万万没想到会是他们救了自己。
他在水里浸泡太久,头还有些晕。
“我怎么会在这里?”
“cháo退了,我和婆婆去江边捕鱼,就看见了你!”
“捕鱼?你爹呢?怎么让你去捕鱼?”
“我爹打仗的时候牺牲了,我叔去外头找媳妇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男人了。”
霍遇原本还有点同qíng,但看他一双大眼睛眨巴着自称是个男人,着实可笑了些。
他想起上次和卿卿来这里,村里男丁稀疏,大多数是些少年幼儿,少有壮年男子。
小南瓜骄傲地说道:“以后我也要去战场上,和我爹一样打仗。”
“这可不是什么威风的事。”
“我爷爷说了,我们孟家的后代就是要上战场的!哎,叔叔你不懂,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他这半生最懂打仗,竟被一个小豆丁给轻视,霍遇不服气,正打算作弄这小子一番,白发老媪端着汤粥进来,“就知道你该醒了!我家媳妇给你熬的热粥,喝了驱寒。”
他当然是饿了,食物面前也不好说些什么,便先抬起右手去端,可像是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他的右腕仿佛与右臂被隔开,完全使不上力。
他换了左手去握碗,果腹为先,他吞了一大口,眉头却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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