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遭,知心人易得,难觅同心同路之人。
卿卿和薛时安都明白,他们心在异处,但却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归往同一个地方,故此他不会抛下卿卿,卿卿也不会抛下他。
人的耐xing比狗差了许多,孟九能日复一日把等待当做使命,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却不难以坚持下去。
一场战事落幕,便要迁向新的战场。乌兰江以北已尽归邺土,冯康汲冉不rǔ使命守住以乐陵为战略点的东部地区,和霍骋取得联系,双方各率玄铁骑向南丰山汇合,玄铁jīng锐再次合体,只是少了主帅。
他们都跟随霍遇多载,与其说是老将,倒更像和他一起成长过的同伴。
敬他,也懂他。
玄铁骑擅夺人主帅,乱敌阵脚,却从不会因失了主帅而停止作战。
战场上唯一的报仇方法,是取胜。
孟峦受皇命所托,为三军主帅,就连太子行事也得经他考量。孟峦迟迟不渡江,不仅玄铁骑不满,赫连昌和太子那边也怨声四起。
霍骋沉不住气质问他:“现在只要渡过江,要擒拿孟束老贼就是瓮中捉鳖!你还在等什么!”
“渡江之后呢?硬拼?他们占据地形优势,可以无尽后退,我们只能守着几艘船,在江上漂浮,你们王爷难道没教过你,打仗的输赢并非以最终结果而论,而是牺牲少的才是胜者!若只拼人头,我们行军还要什么攻城术,要什么计谋!”
他当年在断魂坡与霍遇拼死一搏,全军覆没,教训深刻入骨,如今再也不敢靠一腔孤勇贸然行事。
彼时年少气盛,一心想建功立业,没有后顾之忧。可如今他有妻子姐妹等着照顾,也该顾惜这条xing命。
不是必死之战,除了硬攻,尚有其它解法。
孟峦坐在案前垂首,嗟叹连连,“如果是你们王爷,他会如何做…”
霍骋也沉默了,如果是霍遇,也不会贸然过江。
孟峦苦思半天,终于想出对策,立马下笔写下奏折派人送往朝廷。
若是霍遇,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用攻城术,而是攻心术。弃甲曳兵的队伍,攻城术只会让他们更加团结奋勇,此时打散人心,才是万全之法。
他们通常将江对岸看做孟束的阵地,怕他退守腹地,拉长战线,却忽视了整个江北中原都是他们的腹地,论粮储兵援,皆qiáng于孟束。
霍骋此时也顿悟了:“若是王爷,他不会打过江,而是让孟束自己送上门来。”
卿卿将孟九的习xing列了出来jiāo给看管的士兵,那士兵挠头傻笑:“姑娘是被咱们孟九给骗了,这坏狗啊平时可没这么娇贵的。不过你放心,我是专门驯狗的,孟九是我带大的,一定照顾好它。”
“那你可知孟九身世?”
“嗨,当年孟九还是我带给王爷的。当年我们去西域,满地都是拿羌狗做jiāo易的,王爷看不上那些狗,后来我们在酒家休息,王爷被酒家养的狗崽子咬了一口,酒也没喝成。晚上的时候王爷带哈大哥去酒家偷狗,打算把这狗崽子给埋了,我是养狗的人,看不下去,就求王爷留下孟九。谁也没想到以后这个狗崽子越来越惹人疼,本事也越来越高,孟九是我们玄铁骑的大功臣,更是王爷的宠臣,谁敢欺负它那就是不想活命了。”
和一只狗较劲…卿卿忍不住笑出声,只有霍遇做得出这种事。
她蹲下身子,抚摸这孟九:“好孟九,我受不了苦,就先回去了,咱们永安府再见。”
她顿了一阵,擦了把泪,又道:“如果我不见了,你也会这样等我的对不对?”
孟九微微呜咽一声。
她嫉妒起了霍遇,又怨苍天如此不公,霍遇糙菅人命,坏事做尽,身后却仍有兄弟和忠犬不离不弃,甚至叫所有人都等他。
真是个坏透了的人,明明与人无关,却硬生生挤进别人的心里,不论是好的位置还是坏的,他总是想尽办法占据一席之地。
送卿卿回蜀都的车夫在半路放慢车速,卿卿在马车里睡醒过来,撩开窗帘,外头月色稀疏,暮色将沉,时候已经不早,她拨开门帘问:“什么时辰了?”
车夫回头道:“酉时末,约莫要戌时了。”
“能赶到蜀都吗?”
“下了山就是。”
她隐约觉得线路不对,便说:“这条路似不是常走的那一条。”
“咱们来的时候走的山路被官府封山了,这个去蜀都西政门的路。”
她虽心有疑虑,但这车夫是时安身边的人,她这一路都是由他护送,当不成问题。
她的悬着的心随颠簸的马车上下左右晃动,离她的家乡似乎只剩一步之遥,这一步,却往往让人心慌。
人常说近乡qíng怯,大抵就是这般感受了。
不知她幼时在家门前种下的槐花种子是否已经生根发芽,长出枝叶,不知城门前的护城河是否清澈如故,不知瑞安城,还有无人记得孟家那位常常骑在父亲脖子上的三姑娘。
从北至北邙山脚下的刺马镇,南至乌兰江畔的白柯子镇,从未觉得“家”这个字如此贴近她。
她乞求神明,剩下的路,就平安顺利一些罢。
马车进城很顺利,守城的士兵甚至没有盘问,酉时还未过去,夜里街市无人,从西城到东城的路上畅通无阻,卿卿心里盘算着时间,酉时才过去一半,时候还很充裕。
“姑娘,咱们到了,请您下马车吧。”
车夫为她揭开帘子,夜色浓郁,抬头却不见巍峨的蜀都城门,只有空dàngdàng的街道和一间间闭门的商铺。
身后溘然亮起火光,灯火阑珊处,只传来一声轻蔑且轻狂的“卿卿”。
“卿卿,我回来了。”
☆、大江东去
卿卿习惯入夜留一盏灯,却不知这个习惯留下了引láng入室的祸患,身体突然被禁锢,落入一个铜墙铁壁似的冷硬怀抱,她正要张口呼救,大掌捂住她的嘴巴,堵住她的呼声。
“若你二哥现在进来,铁定跟爷动手,爷的右手跟废了一样,现在打不过他,你便安静些。”
他上身微微前倾chuī熄chuáng头烛火。
“今个爷才从常言那里知道,十四叔的腿彻底废了,爷的十四叔被人害得半身不遂,卿卿说爷该如何咽下这口恶气?”
“你明明心里有数的…何必问我。”
“这一路上多有不顺,仍得卿卿知我心,也算上天对我弥补。”
“我不知道的…我也是乱猜的。”
“就算废了他们的腿,十四叔也不能再站起来。呵…一起来的,却不能一起回去。明明是爷做的错事,却要报复在爷身边人的身上。”
“如此一来,王爷就能一心向善了么?”
“这世道弱ròuqiáng食,爷不想为人俎下鱼ròu,便只能做刀俎。”
“是啊,只有王爷欺凌于人,哪有人敢欺凌王爷的?”
“三日之后会有千袋粮食被投掷进乌兰江里,届时对岸百姓定将哄抢粮食,管辖大乱,爷会趁乱攻入对岸,取孟束人头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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