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说她是娘胎出来的美人胚子,受了这么多年苦,一头秀发仍又细又密,绸子一样亮,蚕丝一样顺。
乌黑的发衬得她五官更明艳,首当其冲是那一双眼睛。
她的眼睛还很简单,你不知道那一双眼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可能是狐狸jīng的眼,也可能是位端方良家。她年纪还很小,未来的路应很长。
霍遇从她身后揽她入胸膛,让她完全呆在怀里,才察觉她只有小小一只,个头将将到他肩上。
“这等尤物,本王还想等你长大呐。”
他默默抱了卿卿一会儿,吩咐身旁的一个黑面将军,“带她下去吧。”
无能为力,是大多数人对自己命运的态度,早在来到北邙山这一天命运就jiāo在了别人的手上。
卿卿今天真正明白了,弱者是没有选择的权利,她被选择来到这个地方,被选择来到霍遇身旁,她唯一的权利是接受这有些悲哀的命运。
她从前会告诉蓝蓝,北邙山可怜人有许多,他们不是最可怜的,可到这一刻,她无法再从别人的命运里找慰藉。
她还是恨这命的,谁不乐意一辈子活在锦绣窝里?再退一步,未必要富贵荣华伴此生,平安是最简单的奢求。
黑面侍卫带她下了she台,来到猎场中,她被森严的甲兵包围,四顾茫然,望向she台高处,霍遇从哈尔日手上接过弓箭。
他今日未穿甲胄,也未穿she服,藏青色常服外是一件玄黑的大氅,颇有些肃穆。
不知道是黑色衬得他冷酷,还是他让黑色变得寒冷。
他的样子很好记,说到底是俊朗的,大概阎王爷就长了那样一张脸,才能骗得无数人身往地狱。
她不会叫自己忘记这张脸,无论是投胎轮回还是化身孤魂,她要找对仇人。
黑面侍卫将她松开,“王爷的老规矩,你躲得过所有箭,就能活着出去。”
“这位大哥可能行个方便,告知我瑞安城的方向?”
侍卫一愣,心想她是想朝着故土的方向离去。
他指向东南方向,卿卿道:“谢过大哥了。”
将死之人他见得多了,卿卿不过是其中一种,没什么特别,如果非说特别,不过是长得美了一些,又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有心之人都会惋惜。
再惋惜,也不过别人生死,眨眼就忘。
卿卿朝着这个侍卫指着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她迟迟不肯起,黑脸侍卫不耐烦道:“快些,王爷早晨还得去军营。”
不想卿卿突然大喊,“爹,娘!来世我不要再做孟家的女儿了!”
她说罢,迅速起身,朝着与瑞安城相悖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狂奔。
在场的所有士兵都记着这一天里那个红衣少女在风里面飞舞的乌发。
面对死亡,鲜少有人能做到不láng狈。她飞起来的发丝衣袂都在抗拒着死亡,再美的女孩儿,在死亡面前都是失色的。
死亡的力量太qiáng大,足以吞噬一切人间殊色。
箭筒共五支箭,但今天风太大了,前几支箭都歪歪扭扭落在她的脚边,霍遇越是she不中,越是急迫地想要she中,终于第四支箭she出去,比风更快更狠,穿过她的胸膛。
卿卿踉跄几步,向前倒去。
她不愿意留在这地方,即便已经倒下,仍在泥土地里向前爬去。
第五支箭,最终落在她身侧。
而她这短短一生,最终还是留在了北邙山。
她也许会被一把火焚化,也许会被扔在乱葬岗,任秃鹰啃噬她的骨ròu,但这些,都和她无关了。
哈尔日被派下来收尸,他对黑脸侍卫道:“霍骋,处理了这件事,你可得王爷信任了啊。”
霍骋冷漠道:“这种脏活我不想和你争风头。”
霍骋翻过卿卿身子,试探了她的气息,道:“断气了。”
哈尔日皱眉,这姑娘,平时看起来仙女一样,看来仙女的死相也不好,她的眼泪落在土里面,面部沾满泥土,头发乱糊了一脸,总之是不好看的。
霍骋问:“王爷什么意思?”
“带鹰栖岭火葬了。王爷怜香惜玉,必不舍得她尸身毁掉,不如火葬了清清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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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对付匈奴分西北两线,考虑到和西域诸国的关系,由霍遇领十万骑兵沿河西而上,再深入匈奴腹地,另一条沿邙关至燕然山北上突进的线路主帅迟迟未定,朝中推举了许多人选,皆被霍遇否决。
董良从西域回来后,便一直在北邙山监督霍遇,他本是奉朝堂之命,但又和霍遇私jiāo太深,实在两面为难。
朝中每天三封加急函传来,要么是叫他催促霍遇定人选,要么是要他泄露出霍遇的意思。
眼看出征在即,北进主将一位仍然空悬,董良替霍遇急得焦头烂额的,在帐篷里踱步了一个时辰,晃得霍遇烦心,他抽出剑,架在董良脖子上:“你再走走试试。”
董良伸出两根手指,稳住剑刃轻轻挪开身子,“哈哈,不是替你着急吗。再说朝中有规定,抚臣代表的陛下,你怎么能拿剑对我呢?”
霍遇一一早晨把这几日朝廷寄来的信函全都看过了,他嗤笑道:“这些人还真是,要是再能从朝中找出一个比爷我更会打仗的人,写这些东西还比较有用。”
董良劝道:“他们不也是担心吗?话说你今个儿早晨怎么啦?平日里可不见你有这心思看这些信函。”
不止信函,皇帝这几日下的圣谕他都翻出来看了许多遍。
霍遇扔下手中的折子,“杀人了。”
董良道:“那不很正常?”
何时他救人才不正常。当然董良没有想到他杀的是谁,也没想到他会杀她。
晌午时哈尔日来汇报,说是沈璃去鹰栖岭对着卿卿尸体哭了一顿,现已回府收拾行囊了。
董良突然反应:“你杀了她?”
霍遇一副“至于如此么”的表qíng:“这种事你是不是也要上报朝廷?”
董良立马严肃道:“当初是你自己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孟三姑娘跟了你,如今,这又是什么意思?”
“效果不很好么?”
朝中皆以为霍遇痴迷美色,那些孟家旧时门客也按奈不住一个个露出尾巴,还打了远在南疆的孟束一家的脸。
他用一个女子玩弄了所有人。
董良还在惊诧之中不得回神,霍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写字的木牌,丢在董良面前:“人选决定了。”
董良拿起木牌,见上面写着“郑永”二字。
“为何是郑永?此次出征事关重大,朝廷怕是不会让一个汉人挂帅。”
若这次能把匈奴逐出漠南,那将是一件丰功伟绩,虽说邺人南下后为民族同化采取了许多措施,但说到底,这是邺人的朝廷,由一个外人占据功劳,旧氏族们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你自己不也是个汉人?”
“你这是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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