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他夹到他碗里,卿卿从不主动夹菜。
见他自己一粒米未动,卿卿夹了块排骨给他。
“小时候我挑食,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母亲为此说了我许多回,后来她说不动了,换煊姐儿又说。”
“我还记得,那时小姐不爱吃的都会留给我。”
“现如今是我借居你的府邸,我早不是什么小姐,再也不会夹我不爱吃的菜肴给你,这是我最爱的排骨。”
薛时安yù言又止,他夹起排骨,细细咀嚼,只盼能一辈子记住这滋味。
“往后若只你我二人用餐,不必这么奢华的。许多人吃不到饭,我哪有脸吃的这么好?”
薛时安看出来了,她说的许多人,就包括曾经的她自己。
战俘营的qíng况他了解,粮饷层层克扣下去,落到战俘营时已所剩无几,战俘人多,分那所剩无几的粮食,结果便是每个人都吃不饱。
“都听你的。”
“那你以后也别叫我小姐了,就像以前我们私下里那样。”
薛时安点头,“都应你的…小九儿。”
卿卿这才低头浅笑,她笑起来时双颊鼓起,还有孩童时候的模样在。
她重新拿起筷子,却只夹起一粒米,喊到嘴里,恨不得等那一粒米自己化开才肯咽下。
“时安,原来我们瑞安城的米,真的比别处的好吃。”
“如今瑞安城被霍遇所占,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去。不过你放心,他也不会逍遥太久,小九儿,我很快就能替你报仇。”
卿卿脸上笑意消失,她放下碗筷,“报什么仇?那是我与他的恩怨,你牵扯进去做什么?他是皇子,你再富庶,拿什么与他斗?”
“小九儿莫气,有许多事未必得自己亲自出手,此次他与赵珺结梁,此为契机。”
卿卿叹气道,“你若为我好,就不要再提那个人的名字。我们以后好好过我们的日子,不好么?”
七年过去,哪有一成不变的人?薛时安暗想,还是自己太过愚笨,只顾着自己去想象这些年她的模样,而真正的她,完全是另外的样子。
他想象中的她很好,可她真正的样子更好。
府里突然多了一人,但薛府上上下下完全没有任何吃惊或乱了手脚的样子。薛时安命管家于柯为卿卿介绍府里状况,从护院到账房都一一告知。
“这是先生为小姐备的院子,先生说小姐凡事喜欢亲力亲为,所以就让女婢们在隔壁院子,与小姐院子仅一墙之隔,小姐有事再吩咐她们,无事的话她们绝不会打扰小姐。这是小姐的屋子。”
薛时安给她准备的房子一如薛府的布局般别致,一桌一椅,香炉纱幔,细节处可见心思,“这屋子是临时备的么?”
“自奴才第一次进府,小姐的院子和女婢都是备好的,先生说,小姐随时都会回来,有备无患。”
“你来这里多久了?”
“奴才十四岁进府,刚满三年。”
于柯年纪轻轻但深得薛时安信任,卿卿也见这少年持重聪慧,隔壁女婢又敬他又怕他,也放下了警惕。
“时…你们先生呢?他住哪里?”卿卿张口就是他的名字,叫久了就改不过口,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小姐沿着竹廊西行,便是先生的院子。”
竹廊是一片由竹子围城的走廊,也是府上的避暑胜地。
于柯介绍的也差不多了,临走前他一掌拍着自己脑袋,“瞧我这脑子,忘了跟姑娘说,过些天天气头热,每天早晨会有人来送消暑的冰,冰会放在每个院子的地窖里面,姑娘需要,自己去取便是。”
府里许多规矩都是按照以前孟家的来的,卿卿几乎不需要多花时间去熟悉。
“先生每逢二、三、五的日子都要去锦绣阁授课,奴才也会去听,先生其余时间会在府上,时常有客来访,北园的清风斋是先生宴客的地方,小姐现在要去看看么?”
“不必了,我有些乏了。”
“奴才已命厨房去做了些解馋的点心,稍后会有人送到小姐屋里来。”
卿卿躺在chuáng上,直愣愣看着chuáng顶的雕花,半晌也没看出究竟是什么图形。她翻来覆去,轻轻叹息一声。
这是她的屋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的屋子了。
日头快落下的时候,薛时安从锦绣阁里回来,一回来便问她可否还习惯、是否休息好了、饿不饿、备给她的衣服合身么?
卿卿笑道,“我得回答哪一个?”
“今日有两个学生为一片经文发生争执,回来的有些晚。先用膳,还是先去祠堂给老爷夫人上香?”
“先去见我爹娘吧…”
薛时安叫来丫鬟,为卿卿梳妆。
因为去见爹娘,她特意挑了明亮的颜色,又叫丫鬟冬青给她梳了一个髻,这才肯出门。
她习惯了北邙山的模样,这身大家闺秀的装扮已经不再适合她。
薛时安眼里露出欣慰,“还是穿红色好看。”
卿卿走下台阶,嗔他一眼:“我穿什么不好看了?爹娘喜欢红色,要让他们看看我过得很好。”
卿卿本想高高兴兴的去见爹娘,但到了祠堂门前,看见那密密麻麻又排列整齐的上百个灵位,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偌大的孟府,变成了祠堂里的一个个牌位?
卿卿忽然转身捉住薛时安双臂,急切问道:“佟伯呢?他被太子带走,你可有他的消息?”
“你放心,佟伯和小少爷都过得很好。佟伯被封为太子太傅,又在我大哥的邀请下做太学司业。小少爷是当今的皇帝唯一亲自带在身边的孙子,礼乐骑she都有人来教。”
“当今朝廷…对孟家是个什么态度?”
“皇帝追封老爷为长安大司马,命人修缮孟家祖墓,并下令为孟家三十七将造像,立于瑞安城内。”
“皇帝怎会这么好心?”
“一部分应是做给后世看的…但我以为,更多是英雄惜英雄。”
不论呼延徹还是薛时安,对当今的皇帝都是评论甚高,那么当初霍遇威胁她要将他父亲尸身挫骨扬灰,不过是吓唬她。
她松了口气,“时安,伯父呢?我想去看看他。”
“伯父在城南给自己置了套宅子养老,你要想见他,我叫人提前通报,明天带你去。”
“谢谢时安。”
“你我之间,不必道谢字。”
他是想如小时候那样拍拍卿卿的脑袋顶,但已不是昔日儿童,男女有别,他只是她家仆,无权与她亲昵。手掌停在离她头顶还有一掌宽的地方,卿卿见状,自己蹦起来,脑袋碰到他的手掌,得意一笑,“我是不是长得比你想象中的高?”
他淡淡一笑,“是,还比我想象中长得好看,照你小时候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你会长成一个大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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