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先祖没有名字,没有故乡,甚至没有一脉确定的血统。因此邺人格外渴望一个安稳的家乡,渴望一支纯正的血统。
刚开始对祁人的屠杀,是出于民族血根里的自卑。
历朝历代的都有嗜血君王,但自当今的陛下即位后,一改之前作风,开始善待一部分祁人——一部分拥有高贵血族的祁人,并不包括那遥远关外的战俘奴隶。
卿卿的命运就是如此和孟峦、薛时安他们错开的。
如果没有那场战乱,她现在正是在父兄膝下承欢的无知女儿家,她的父兄会为她挑选天底下最好的夫婿。煊姐儿也许就可以回到她的家乡去看看,而非带着憾事离世。薛时安也许不会成为商人,却会是个骄傲的少年郎…
有了假设,才有落空的希望,才有失望。
可是如果没有那场战乱,百姓仍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绝非孟氏一族能救得了。
所有事都似在冥冥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各有其位,没谁被亏待,也没人得到厚遇。
“霍…王爷,你有后悔过的事么?”
“明天送你入宫,将是本王最后悔的事。”
是的,一入宫她就可以将霍遇在北邙山的恶行全部说出来,一入宫她就能够想办法见到时安,一入宫,霍遇对她似乎再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为何还要送我去?”
皇帝想打入南疆,在没有胜算的条件下,孟家人就是救命稻糙。守着南疆的是孟家人,曾攻下南疆的也是孟家人。
“你可知道,本王在宫里朝里并无自己的势力。”
卿卿听孟峦说过,霍遇的势力在军中,但朝中有个赫连大司马,虽是霍遇的舅舅,但也与他不大对头。
霍遇在永安府可谓是孤立无援。
“本王想依靠你。”
他说出这话实在有些厚脸皮,卿卿辩不来真假,只能顺着他道,“你是堂堂的王爷,是大将军,我不过是一介无知小女子。”
“倒有些自知之明…”
“你…”
“不过本王势微,也只能靠着你这无知的小女子和霍珏那傻小子了。”
卿卿静了良久,才鼓起勇气说道,“王爷若想依靠我,为何不对我好一些?”
“吃穿用度都给你最好的,就算是正经的王妃都没这待遇,本王对你不好么?”
“在你眼里,女子甚至不如一件衣服来得重要…可既然卿卿是王爷可以依靠的人,王爷又怎能将卿卿只是当做女子对待?”
“哦?你想要如何对待?”
“很疼。”她没由来得说了这样一句,“王爷叫奈奈用针扎在我身上,很疼,用箭she我,也很疼。”
他最庆幸是那一箭并没有she死她!
如今看来,她实在是个有趣的人,甚至有当他对手的资格。
“王爷she我那一箭…之前我也刺伤过王爷,可以一笔勾销。可针扎在身上的滋味,卿卿一辈子都忘不了。若王爷也能尝过那滋味,卿卿进宫以后会尽力帮王爷得到想要的。”
他冷笑,难道还想不听他的?原来这丫头是早有筹算。
卿卿实在揣测不出霍遇的心思,只好选择最直白的方法。
其实这一招他很受用。但凡和权势沾点边,免不了勾心斗角,所有人都话里有话,他不想猜。
“你知我心何属?”
他已经是皇子了,是大将军,可朝里所有的位子他都不稀罕。那他所想,就只有一事了。
卿卿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大邺的江山是他打下来的,却让他为人臣,他自然心有不甘。
“卿卿要如何才肯做本王的靠山?”
“你真的都答应?”
“你之所求,我何时拒绝过?”
就连为她去找人面牛身shòu这等荒唐事,他也真派人去找了。
“若要王爷也在身上用针刺个图案呢?”
他松一口气,竟不叫他自断手臂或是双腿。
“好,刺什么,你说说看?”
卿卿双眼放光,“当真?”
“骗你这小姑娘做什么?”
她真是天底下最天真可人的小姑娘,是只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的小姑娘。
卿卿提笔,在竹简上画下一个图案。花纹有些复杂,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来。眯眼看过去,原来是一张一合一对翅膀被锁在一个圆里,看得久了实在威武,霍遇便应了她,叫来奈奈准备纹身。
他自认为是在大风大làng中走过的,忍过常人不能忍,心有万分大,也不许用麻药。
可当针刺在身上,划破皮肤时,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哪有什么轻微疼痛和重痛之说?但凡是疼,总要入骨三分。
卿卿定定看着趴在榻上咬牙的男人,心里说不出滋味。
她只想让他尝受自己受的苦,可这之后呢?
原来要看清别人的心很难,看清自己的心也很难。
将那图案纹在背上,霍遇疼出了一头汗,卿卿看不下去率先出了屋,他披上衣立马去寻。
她就躲在院子里,隔着一方小小的庭院,静静看着他。
“也照你要求做了,你躲什么?”
卿卿躲在假山后不敢出去,霍遇大笑起来,“现在知道怕了?”
她暗自点头,是怕了,他怎么知道呢?
霍遇并无耐xing,箭步前去将她扛了出来。
她因悲愤而身体透红,霍遇含笑观望她,“不过逗弄你一番就怕成这样,日后成婚了如何是好?”
为她果断合上衣服,霍遇轻柔地吻上她的唇,“你的七郎这里还有许多花样,待成婚以后再叫你见识。”
☆、大邺帝王
这是卿卿第二次踏入皇宫。
这巍峨华贵的宫廷不过是换了一波主人,檐下鸟巢、脚下石纹都和她记忆中相当。广成门却是重新修缮过的,刻上了邺人的图腾。
她第一次入宫只有六岁,那时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人人见她都喜爱得不得了,老太后就连用膳都是抱着她的。
回瑞安后她曾跟时安炫耀宫中见闻,他极不给面子,非说那是因她是孟家的人。
那时的卿卿还以为所有人都喜爱她,当然,除了薛时安。
皇帝在太液宫里接见她,这是她第一次见邺国的皇帝,颇为紧张,跪在殿中不敢抬头。
孟峦对当今皇帝的评价并不坏,就算父亲在世,对这位对手也很赞赏。
一朝天地改,再无人可对高堂之上那人做出评价。
“孟家的小女儿…何不抬起头来?”
上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因一辈子戎马,虽然苍老,但却很有力。
卿卿抬头,率先入眼却是皇帝半头白发,因为穿了一身黑色常服,他的白发更加显眼。
皇帝瞧见那一张脸,与一旁奉着的老太监德全轻笑道:“难怪。”
“小女儿莫怕,朕招你入宫并无它意,只是小爵爷天天念叨着要你来陪他,朕拿小孩最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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