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误会了……”那公公复低下头去,似极为难般,一番话到嘴边又囫囵着咽下去,好半晌,才重叹口气,道,“姑娘当然可以进宫,只是,姑娘须注意一些,可别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顿了顿,“尤其是待会儿要去的地方!”
“不该碰的东西?”
话越说越让人迷糊,宣成魅铁了心打破砂锅问到底,可那公公却只旋过身,踏着细小碎步对空木道:“大师……时辰不早了,还是快些走吧!”说罢,人已走出了两尺远。
明摆着,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宣成魅望望天色,又眯着眼望望前面人,对空木道:“你说……他想说的,是什么?”
空木亦看着他,此时亦沉着脸色,听她问,他缓缓摇头,道:“不知!”
时风还暖,日正酣。
两人随着那公公往前。自刚刚一段小cha曲后,他步伐已轻快许多,半柱香后,三人到了一座素雅宫殿前。其上有一匾额,横书“玉怜轩”三字,落款是殷桓,其下是一暗红楠木门,门上镌着一副翩若惊鸿画,若仔细些,还能看到画中飘着的烟和淌着的水。
“大师……这就是闹妖的地方了!”那公公停住脚步,颇恭谨地退开三步。
宣成魅抬起头。这地方她来过,之前为殷桓矫正命数时她住的就是这里,那时它还留着前朝的名字,里面装置布景,乃至用途,皆循着冷宫来,而她自己,也披着一张腐朽的人皮。若她未记错,那张人皮,名唤安怜。
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那莲妖闹事竟闹到了这里。
思量之间,那公公又道:“大师……此处……乃是至关重要之地,这妖物,还得尽快捉了才是!”
空木微默一瞬,宣成魅望过去,见他微蹙着眉,似有些不解的样子。只是,他身为一个名声在外地大师,实在不适合八卦,于是也只将掌合在身前道:“贫僧自当尽力!”
那公公方才退开身去。
若说御书房简陋,可与之相比起来,玉怜轩还要简陋上几分。偌大的院中杳无装饰,屋里亦只摆了一张油松木桌,挂了一串玉珠翠帘。就连守宫的丫鬟,都只有一个。
将他们领到屋里,那丫鬟道:“皇上已jiāo待过,若是大师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就好!”
这丫鬟宣成魅认识,以前她披着安怜的皮时,就是她伺候的她。她名唤木兮,生有一张鹅蛋脸,勾着一双柳叶眉,从前肤白体润,今日却苍白孱弱,面上虽点了胭脂,却也只勉qiáng让她有了些颜色。
空木点头,随意道:“阿弥陀佛,贫僧做法时,不大方便有外人在场!”
木兮霎时了然。她又向他行了一礼,转身yù要退离开去,宣成魅看着她背影,心思一动,脱口唤道:“木兮?”
木兮转过身来:“姑娘可是有事?”
宣成魅顿住。如今她是以真面目示人,而安怜的那张皮早已化作一抔huáng土,就算她仍不顾及她的鬼差身份,也大约,无人会相信她就是安怜。
遂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名字,像诗一样好听!”
“多谢姑娘!”木兮复退开身去。宣成魅收回眼,却听她又道,“从前主子还在时,她亦如此说过!”也不知是在说与她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下人都走了,接下来,就是“捉妖”了。
旁人不知,可空木和宣成魅却很清楚,所谓的宫中闹妖,不过是莲妖在故弄玄虚。而他们所谓的捉妖,也不过是一场欺骗皇帝,拖延时间的大戏而已。
于是一进门,宣成魅就寻了一张椅子坐下,为自己沏了一杯茶道:“空木大师,皇宫已进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嘛……”空木亦将袍一撩,悠哉游哉地往她身边一坐,凝眸把玉怜轩整个扫了一圈,方缓道,“倒也没什么具体打算,但我以为,找到三皇子才是要紧事!”
宣成魅点头表示赞同,只是……既说了要捉妖,这妖物横行之处没有人委实不太妥当。可若一直留在这里,那大好的寻人之机就会被làng费掉,他们进宫,便也没什么意义了。
两难之际,空木忽侧过头来,冲她笑道:“要不这样,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寻那三皇子,若有人来,你就说我去追妖物了,一举两得,你看如何?”
这无疑是个好办法,于谨王府是,于宣成魅亦是,正好她乏了,可以在这里光明正大地补一补觉,遂愉快地点点头,表示了她十二万分的赞同。
秋风送暖,人疲力乏。
空木将走,宣成魅便撑着头入了眠。这次的梦浅浅淡淡,似有柔软的脚步声,又有木兮瘦削的脸。恍惚间又看到许久以前,她顶着安怜的一张脸,在银白的地面上跪着,任雪飞了一身,白了满头。
那样的场景,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怜,她咂巴咂巴嘴,换一只手,撑住头继续睡。
然这一次,她没能睡着。
——就在换手的空档,她隐约看到眼前有人,她以为还是梦,可闭上眼,却听一尖细的声音道:“宣姑娘……您……您还不快起来?”他的声极小,却也极厉!
宣成魅一惊,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果然见面前缓步进来数人,最前方那人是殷桓,他已换下龙袍,可眉宇间仍是帝王正气。后面跟着两人,一人是早前被空木打发走的木兮,另一人是殷桓的近身宦官,也是刚刚带他们来玉怜轩的人。此时,他正龇牙咧嘴地对着她挤眉弄眼,想来,刚刚喊她的,便是他了。
见她醒来,他又道:“宣姑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皇上行礼!”
宣成魅忙收回眼,慌乱起身想要行礼,可她心太急,不小心撞了桌子,那装着半盏凉茶的杯子就摔到了地上。
“哎哟!”那公公大惊,也顾不得殷桓还在,就极慌乱地叫出声,就连他身畔,一贯冷静的木兮都抬起了眼来。他跨步过来,怪责道:“姑娘,老奴不是提醒过您么?这宫里的东西,您可不能乱动啊!”
☆、chūn风入骨丝丝尽,冬雪送归片片离
见他如此着急,宣成魅才意识到事qíng的严重xing来。刚刚她来到这玉怜轩,习惯xing地把自己当成了这儿主子,可事实上,今日的她只是一个过客,根本就没有资格动这里的任何东西。
以殷桓的脾气,纵是一怒之下赐她死罪也不无不可。
讪讪然退到一边,做出一副纯良无害我见犹怜的表qíng,“扑”地一下往地上跪去:“民……民女见过皇上!”
一席话,说得诚惶诚恐。
面前人没有回答。
她摸不清殷桓的想法,微默片刻,又道:“皇上……民女并非有意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面前人仍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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