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见状,许是以为殷桓怒了,尖着嗓子接话道:“这位姑娘,不是老奴说您……您怎地就记不住老奴的话……”话毕,又转向殷桓,“皇上……这丫头将进宫,不大懂事……您犯不着与她置气,还是身子要紧!”
虽是责怪的话语,可字里行间,却都是在为她求qíng。
然那殷桓,却仍旧没有说话。
宣成魅有些诧异。她跪在地上,低着头,完全不知前面人是何种表qíng,可这样的qíng形又不能一直让它僵持下去。微默片刻,她gān脆一咬牙,死命将头往地上一磕,一边磕一边道:“皇上饶命,民女知错了!”
可她头未着地,久未说话的殷桓却忽然向她伸出了手,将将好拖住了她正往下磕的头。
“你不用怕,朕不会怪罪于你!”
与御书房中不大一样,此时的他声音微抖,且极沙哑,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尤显沉重。
仿似,极力压抑着qíng绪,却又实在激动难耐。
“民女……民女谢过皇上!”宣成魅直起身。
正好殷桓望着她,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眸色一紧,里面似骤然之间,风起云涌。
“怜……怜儿……”
宣成魅心一抖。
不……不会吧?
这都能认出来?她当初来人间时,披的可是另一张皮啊!虽然那安怜也算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可与她现在的皮相比起来,差得可不止一点半点。更何况,那安怜是小家碧玉温柔婉约型,而她现在,却是霸气外露飞扬张狂型,根本……就没有半点相似啊!
“皇……皇上……”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殷桓却忽然握住她的手,更为深沉道:“怜儿……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后面木兮闻声,看向她的眼光亦有了异样。
诚然,她确实是安怜没错,可于她而言,那一世不过是一场写好了剧本的戏,如今戏演完了,关于安怜的故事,就也跟着,在她死的那一刻中止了。
“皇上……”不着痕迹地推开两步,顺带着抽出手,且低下眉,“皇上认错人了,民女名为洛宣,并不知皇上口中的怜儿……是何人……”
可那殷桓明显不信,她话未落,他已跨步上了前,两手紧紧箍住她肩膀,急促道:“不!你就是怜儿……你就是朕的怜儿……”话毕,又似忽然想到什么,接着道,“怜儿,你放心,朕不会再伤害你了,朕会好好待你,朕会封你为皇后,让你和朕……”
“皇上……”宣成魅是鬼差,可她也是ròu身,殷桓这一掐极为用力,饶是她咬牙撑着,也深觉疼痛,“皇上……您……您弄疼我了!”
殷桓如梦初醒,他松开手,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怜儿……你别生气……朕不是故意的……”一双手似想要抓住她,却又唯唯诺诺地不敢再碰。
宣成魅忙退开身。以前她也不是没与他这么近过,可那时她演的是安怜,扮的是与他有着感qíng纠葛的另一半,如今换了身份,他们二人已然毫无瓜葛,若再如此,难免会觉得有些膈应。
“皇上……民女是洛宣……真的不是安怜……”
殷桓眸骤然一暗:“怜儿……你……你还在怪我么?”这一次,他说的是我,不是朕!
宣成魅抬起眼,见殷桓目如寒星,痛色尽显,他的身后,空木恰恰好走到门口,正似笑非笑地将他们望着。
许多年前,殷桓也是有着命的。
在命理书上,他由废妃所生,一生遭尽冷眼,到弱冠年先皇病逝,皇位由他的兄长,即当时的皇长子,也就是太子继承,然那太子命短,才及帝位两年就薨了,又将皇位传于其弟。其弟昏庸,整日流连酒色不理朝政,于八年后死于一场战乱中。至此,殷桓才被重新召回,继了这皇位。
他是天生的帝星,是上天命定的来拯救将死未死的南国之人,虽辗转,可结局终是好的。
然,他xingqíng极端,且bào戾,于初懂事起就开始悉心筹谋,都十五岁那年已势在一方。他的命,也是在这一刻,被他一点点改变。
——他杀了他的亲弟弟。用他同父同母兄弟的命,换来先皇对太子的不满,又在十八岁那年制造了一场宫乱,以百十人xing命,让他的太子兄长背上了谋权篡位的骂名,至他十九岁那年,太子彻底被废,再无人能与其争位。
他的称帝之路,是由无数人的怨气和鲜血铺成的。以致那几年里,他的命每天都在变,判官每日的工作,便是为他修改命数,到他弑弟害兄,招兵买马制造宫乱之时,判官的笔已掌控不住他的命了,宣成魅这才来了人间。
世上本有一人,她生得沉鱼落雁之姿,有闭月羞花之貌,其xing温婉,却极有魄力,她本该是殷桓命定的另一半,是陪着他重整江山走完一生的人,可在那场他制造的那场宫乱里,她无端成了刀下亡魂。
这是殷桓自己造的孽,那么,就该他自己来偿。只是,他是帝星,他的帝王之路动不得,所以,宣成魅就只能从他的感qíng入手,让他原本应该顺遂的感qíng,最后以悲剧收尾。
她披上了安怜的皮。
是一个普通女子,没有权势,没有背景,唯独只有一张还算jīng致的脸。遇见殷桓时他将十八岁,宫乱后的某一天,他受了伤,晕倒在郊外的山上,她正好采药路过,恰到好处地出手救了他。
两人一见,本是两厢qíng愿。
只是那时,先皇还在,而殷桓也还是不受宠的皇子,他手上有无数条人命,也许是怕她打乱他的夺位计划,也许是怕拖累她,总之,那之后的许多日子,他都没有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
他不告诉她,可命会告诉她。
那是皇室在行宫的家宴,她照例上山采药,恰遇了出外闲逛的嫡皇子。那嫡皇子由皇后所生,是殷桓的弟弟,在命理书上,该是昏庸无道沉迷女色的第二任君王,故他一见她,就两眼发了光,当即把她领到先皇面前,让先皇将她赐予他做了妾。
当时殷桓也在,是以皇子的身份,坐在众位皇子之中。嫡皇子求婚时他冷眼将他们望着,安怜看过去时,他冲她一笑,可眼里流转着的,却是浓烈的恨意,和杀意。
她与嫡皇子的婚礼,没能如期举行。
到那一天,她穿了嫁衣,入了鸾轿,进了皇子府拜了高堂与正妻,可那日夜里,她坐在新房之中,等来的是殷桓提着那嫡长子的头颅,鲜血淋漓地对她说:“安怜……你要等的,是他么?”
安怜从未见过死人,当时一看就差点吓晕过去,可她仍是道:“殷桓……不是……你误会了……我……”
“你什么?”他将那嫡皇子的头扔到她怀里。妾室本无资格穿大红,可那一夜,她的衣服,却被鲜红的血,染成了刺目的红,“你是想说,你本就是为这荣华富贵,还是想说,你与他,是真心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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