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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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道理没错。”杜鸿嘉颔,“徐相自身难保,哪会帮旁人。”

  “老夫人这是病急乱投医,却为难了二姐。”伽罗不满。

  住在京城的那两年,她被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喜,两位伯父伯母对她自然冷淡。长姐自居侯府嫡长女,向来不爱搭理她,唯有二姐傅婎肯常来看她,说话解闷。

  两位伯父落难固然令人心焦,若要设法搭救,本该两位伯母出力。

  将二姐傅婎嫁给徐坚做继室,能有何用处?

  不说徐家未必答应,以傅婎的性子,怕是绝不肯的。

  正自思量,又听杜鸿嘉道:“昨日出府的时候,在外面碰见了那位姚谦。”说话间,炯炯目光瞧着伽罗,如同探究。

  伽罗却只一笑,“他?还真巧。”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马车辘辘驶过长街,两侧杂花生树,暖风拂柳。融融春光之中,过往行人却都面带惶然,匆匆走过门庭冷落的商铺酒肆,听见马蹄声时迅避让在道旁,惊弓之鸟般躲开那些飞驰而过的报信士兵。

  一个月前皇帝御驾亲征,却在虎阳关外被北凉掳走,数十万大军溃于一旦。

  京城帝宫顿时陷入慌乱。

  如今朝中虽立了新帝,可北凉陈兵在汶水之北,随时可能渡水南下,令京城人心惶惶,也让伽罗满心忐忑——她的祖父身居右相之位,这回随同御驾亲征,大抵也被掳走了。父亲这两年在汶北为官,北凉掳走皇帝后挥师南下,不几日便攻占了汶北各城,他也是生死未卜,令人悬心。

  可变故还是接二连三。

  新帝登基没几天,东宫太子就派人千里飞驰南下,将她从淮南的外祖家带回京城。新帝旧时就与祖父不睦,前几年在淮南形同软禁,处处被外祖父监看,更是仇怨颇深。她虽能乘马车回京,沿途却近乎羁押犯人的架势,也不知是为何事?

  伽罗眼瞅着流星马消失在长街尽头,叹了口气,掀开马车窗牖。

  “陈将军,前面右拐可通往学甲巷,能否先去那里一趟?”十四岁的少女声音柔软,日夜兼程的颠簸之后带了疲惫,加之神情憔悴,瞧着甚是可怜。

  那姓陈的小将却丝毫不为所动,只道:“太子殿下有命,姑娘回京后不得回府。”

  “我不是回府,只是顺路找个人,片刻就好。”伽罗解释。

  那小将却还是不许。

  伽罗无法。这一路同行,她也瞧得出此人态度强硬,兴许是有命在身,对自己颇为戒备,只好朝旁边的妇人递个眼色。这妇人是伽罗的奶娘,名唤岚姑,圆圆的一张脸甚为和气,本不在被押回京之列,因怕伽罗孤身一人,苦苦求了那小将,竟得以破例同行。

  途中瞧着,那小将对岚姑倒是偶尔能网开一面。

  这回岚姑也是带了哀求的语气,将头探出窗牖外,连声说伽罗这回遭了变故前路叵测,进了东宫不知前途如何,未必还能见到亲友。太子虽不许伽罗绕道回府,可学甲巷离东宫不远,又顺路,还请他行个方便,许她耽搁片刻云云。

  连番恳请之下,那小将虽未点头,却终是在岔路口命人往学甲巷去。

  车里伽罗舒了口气,将袖中的信捏得更紧。

  一路走来,她虽听说了前线战事变故,却半点得不到旁的消息。祖父的处境、父亲的下落、府里会被如何处置,她心里半点都没数。

  如今去东宫必是凶多吉少,不管怎样,总得先想办法探些消息。

  伽罗没法回府,仓促之下,只能先去寻姚谦。

  想到姚谦时,伽罗原本忐忑的心倒镇定了不少。

  那是她外祖父的门生,虽然出身不高,却是淮南有名的青年才俊,品行端正,才华卓然,外祖父爱其才华人品,悉心指点教导,又帮他进国子监读书,去年中了进士,被安排在翰林院历练,对京中近来情势应当知道不少。

  伽罗八岁丧母,十岁被送往淮南后便一直住在外祖父家中,姚谦待她向来很好。

  从他那里,兴许还能探到些消息。

  且此时,伽罗也很想见到他。

  *

  到得学甲巷,伽罗按着熟悉的地址寻过去,甲字三号的院门敞开,外头停了辆马车,有仆人在匆匆搬东西。

  伽罗稍觉意外,还未同岚姑走至门前,旁边几个男子行过,对着院子指指点点。

  “看样子,是真要搬走了?”

  “攀上了凤凰,可不得搬走吗?能娶徐相的千金,这回他倒是小人得志了……”

  “可不是,要不是靠徐相提拔,凭他也能进户部?”

  ……

  议论声尚未走远,院里脚步声响,数名仆人簇拥之下,熟悉的身影挽着锦衣华服的美人走了出来。两人应是夫妻,男子揭起车帘,温声送她进了车厢,在他躬身进去之前,似是察觉什么,猛然朝伽罗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伽罗如遭雷击。

  俊朗的眉目,高挺的身姿,玉冠华服映衬下精神奕奕,是熟悉的模样。他的唇角尚且带着笑意,如同从前在淮南时,一起跟随外祖父游春踏青,他君子如玉,举止温和,笑着教她认山间花木。

  听外祖母说,姚谦曾向外祖父求娶自己,外祖父也与父亲商议过,有意等她年满十五后定下婚事。

  她也曾期待那天的到来。

  可如今,他竟然成婚了?他娶了徐相的千金?什么时候?

  伽罗脑海中全然空白。

  对面姚谦显然也没料到她竟会来这里,掀帘的手僵在那里,一怔之后面色微变,旋即不动声色的落下车帘,隔断视线。

  辘辘车声响起,装饰华贵的马车在仆人的簇拥下很快走远。

  伽罗倚靠在岚姑身上,只觉有万钧重物压在胸腔,呼吸都变得困难。

  曾经那样熟悉的人,却在此时装作不识!

  哪怕听到皇帝被掳走,祖父战败的消息时,她都未曾这般震惊。是震惊,是难过,还是失望,她也说不清,只是手脚难以遏制的颤抖起来。她竭力镇定,将捏在手中的信收回袖中,握紧了拳走回马车,一只脚如同灌了铅,另一只脚仿佛踩在云端。

  她看到陈将军目光狐疑,似在审视,只能竭力镇定,不叫脸上有太多波澜。

  *

  回过神时,车驾已然靠近东宫。

  岚姑满眼心疼,将伽罗抱在怀里,声音又低又急,“……姑娘?就当他忘恩负义没心肝,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可千万别伤心。”

  “岚姑。那个人,是姚谦吧?”

  伽罗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陌生。

  “姑娘!”岚姑没忍住,哽咽出声。

  温热的泪落在手背,缓缓滚落,伽罗吁了口气,喃喃道:“是他就好,还以为我看错了。”

  手里的信已被汗水浸得湿透,她瞧了片刻,断然拦腰撕开。信笺柔软,她却撕得费力,片刻之后,外祖父的手信化为碎片,凌乱地躺在掌心。

  伽罗将碎片交给岚姑,“回头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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