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姑向来疼惜伽罗,此时觉得心都要像那封信般撕扯碎了,抱着伽罗不住安抚,“那些事咱们先不管,眼下如何应对太子才是最要紧的,姑娘先别伤心……”
“我没事。”
伽罗直起腰来,将眼角不知何时沁出的湿润擦拭干净。
马车停稳时,伽罗掀帘下去,姿态端然,面无波澜。岚姑被留在了外面,她则被东宫侍卫引着入内,穿过飞檐翘角的巍峨屋宇,绕过雕琢精致的婉转回廊,终在一处敞厅外驻足。檐头铁马随风,兽峥嵘,廊下玉璧微明,窗镂菱花,皆是皇家威仪。
侍卫入内禀报,片刻后,由宫人带伽罗入内。
迥异于外面的春光柔暖,厅内金砖冰凉,两侧的铜瓮中水仙青葱,似有水汽蔓延。
伽罗低眉垂目,瞧见那一角墨色织金的袍角时便跪地而拜,“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厅内死一般静谧,伽罗屏住呼吸,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
膝下地砖冰凉而坚硬,她稍稍抬起眼睑,看到袍角之下墨靴渐近,最终停在了她跟前。
“傅伽罗。又见面了。”上声音轻慢。片刻后,冰凉的铁骨扇触到下颚,她随着那股力道抬头,便对上了谢珩的双眼。墨玉般冷硬的瞳孔,如同隐忍鞘中的剑锋,稍有触动,便会喷出森然寒意。
熟悉的冷硬轮廓与淡漠神情,令伽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也是在暖春二月吧?那会儿正是淮南各户人家扎堆设宴赏春的时候,身居刺史之位的外祖父亦设宴游春。彼时她初到淮南不久,跟着表姐们在后园游玩,瞧见年长的表兄们形迹鬼鬼祟祟的,便好奇跟在后面偷看。
没多久,她便透过假山洞见到了一位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青松般立在那里。
他的穿着甚是华美,容貌气度比同龄的表兄出色许多,想必出身教养极好。然而外衫上却染了许多脏污墨迹,他沉默着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目光却如同剑锋,刺向旁边的表兄们。伽罗站得低,还能看到他紧握在袖中的双拳,明媚阳光下,手背上青筋依稀可见,似是极力忍耐。
后来伽罗才知道,他竟是惠王之子谢珩。
据外祖母说,惠王原本也是个贤王,却因在争夺储位时失利,被他那位皇兄贬出京城,移居淮南,由外祖父高探微监视,形同软禁。两兄弟在争储时拼得你死我活,新皇帝登基后改了年号为端拱,因对惠王仇恨极深,不止将他的封号改为晦王,还授意高探微肆意欺辱,以平心头之愤。
☆、59.059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 时间24小时,敬请支持正版^o^ 驿站之内,灯火通明。
随同太子谢珩前来的那位神秘姑娘又被劫走了, 据侍卫回报,劫走她的又是贼心不死的西胡人。随行官员被驿站的动静所扰, 都从梦里惊醒, 出来瞧瞧,听见这消息时面面相觑,各自心惊。
谢珩立在堂前, 脸色阴沉, 显然为此恼怒。
追捕贼人的侍卫派出去了不少, 却还都没有回音, 驿站之内鸦雀无声。
忽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韩荀快步进入, 脸色颇为焦急。
谢珩见状,转身进了旁边静室, 压低声音, “何事?”
“殿下, 傅伽罗那边出事了!”韩荀凑近, 低声道:“杜鸿嘉了哨鸣示警, 必是中途出了意外,原先安排的人手恐怕难以应付。陈光和岳华都随同护送, 他既然示警, 想必十分棘手。”
谢珩面色微变, “谁的人?”
“西胡。”
谢珩闻言,眸中霎时堆积了浓云。韩荀见他似要出去,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殿下去做什么?”
“救人。”
“殿下!”韩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这般反应,将他袖子抓得更紧,声音低而急促,“杜鸿嘉、陈光、岳华都在那里,另外还有二十名侍卫,他们都难以应付,必然是对方来势凶狠,极难对付。殿下身负议和的重任,决不能以身犯险!微臣来报这消息,只是想请示殿下,我们是不是该撤了人手?”
“撤了人手?”
“殿下此行带的人不多,若是损伤过重,对殿下有害无利。不管北凉和西胡为何盯着傅伽罗,她再要紧,还能抵得过家国大事?何况今晚的动静这么大,北凉若真心想要傅伽罗,听说她落在西胡手里,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他两国相斗,咱们坐收渔利,岂非上上之策?如今骑虎难下,情势紧急,殿下应当顺水推舟,放任傅伽罗被西胡劫走!”
“先生言之有理。”谢珩声音沉闷,就在韩荀松了口气时,忽然甩脱他的手臂,大步朝外走去。
韩荀大惊,追随而出,“殿下!”
谢珩脚步飞快,转眼就已立于厅中,朗声道:“今晚驿站之事,悉听韩荀调度,违令者随其处置。战青——随我走!”他大步朝外,飞身上了马背,不待韩荀再说什么,已然绝尘离去。
韩荀匆匆追出去,却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
旷野之间,夜风渐冷,天上云层愈积愈厚,渐渐遮住月亮。
伽罗紧紧伏在马背,极力将自己缩作一团。
杜鸿嘉、陈光和岳华与随同而来的近二十名侍卫肩背相接,将她护在正中。
而在外围,百余名西胡人各执弯刀,攻势凶狠。他们显然训练有素,不止身手利落凶狠,相互配合得也极好,虽有谢珩精挑细选的侍卫阻挡,却还是渐攻渐近,将圈子压得越来越小。
北地深夜的风冷飕飕的刮过脸颊,冰凉入骨。
伽罗伏在马背,手中握着谢珩给的匕,鼻尖竟自沁出细汗。
骏马在激战中受惊,在原地团团乱转,伽罗一颗心吊在嗓子眼,瞧着那些刀影剑光,心惊胆战。凶猛的围攻下,侍卫们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弯刀划出伤口,有血滴溅来,落在伽罗的脸上,温热濡湿。
她紧紧的握着缰绳,猛然听见远处有极低的唿哨响起,迅逼近。
伽罗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却见侍卫们陡然焕出精神,分了数人,往唿哨的方向聚集。
不过片刻,劲弓破空的声音传来,在西胡人的惨呼中,有人纵马驰来,从侍卫拼力破开的豁口中闯入。他的身体伏得极低,一身漆黑的衣袍猎猎鼓动,经过伽罗身边时一把将她勾入怀中,搭在他的马背上。
伽罗方才被绕得头昏眼花,仓促中但见一柄漆黑的铁扇挥舞,从扇柄突出的利刃挺在前面,果决而迅的冲开阻拦,于飞溅的鲜血之中,突出重围。
杜鸿嘉与战青联手善后,拦住意图追赶的西胡人。
身下的马疾驰如风,颠得伽罗几欲呕吐,而刀剑声却迅远去了,最后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啸。
*
伽罗再次触到地面时,只觉天旋地转。
虽然曾在淮南学过骑马,却从未这么快的疾驰飞奔过,更何况还是胸腹向下的搭在马背。即便那人在脱离危险后拎起她,让她能靠在他胸膛前骑马,五脏六腑却还是颠得几乎错位,难受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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