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的爱情/浮世爱_白饭如霜【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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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慢慢站起来,向周致寒伸出手:“走吧。”

  周致寒和谭卫文从酒店大堂走过,但凡视力没有问题的,眼睛都跟着两个人看,出了门很意外,有一辆酒店专用的礼宾车候着,奔驰房车,不算太新的款式,司机迎上来为他们开门,周致寒向谭卫文望,低声说:“什么事这么隆重。”

  谭卫文耸耸肩:“去看看夜景罢了。”

  不知道他的初衷目的地到底何在,反正最后两个人真的是去看看夜景。

  金茂大厦八十七层,上海滩驰名的九重天酒廊,落地玻璃窗外是陆家嘴夜景如焚,但见过旧金山,见过夜巴黎,甚至只要见过香港太平山下灯火,如此都不过寻常。

  人不算多,他们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致寒一口气点三份龙舌兰,谭卫文有点诧异:“喝这么烈?”

  致寒一笑:“还好,三份喝下去,咱们立刻起身回酒店,进房间的时候你要借我扶一下,等我到床上躺着,就已经雷打不醒了。”

  谭卫文静静看着她,低声说:“这么不愿意和我消磨共度一个晚上吗。”

  他口气里的淡淡惆怅,呼之欲出,又分明,又微妙,半点不叫人讨厌。周致寒欣赏他的风度,反而后悔自家有点唐突,趋前握一握他的手:“对不起。”

  她望着窗外夜色如绸,心乱如麻,叹口气:“我一肚子心事。”

  谭卫文要的威士忌这时候来了,他按一按杯子,叫她:“说给我听。”

  不容分辨或反对。

  这个看起来沉默和蔼的男子,内里却具有强烈的个人气场,说一不二,他又不是霸道,倒像习惯了没有人会异议,因为说的仿佛都是真理。

  周致寒唇角露出微笑,她在微醺的灯下好美,不需饮酒,已然有人半醉。她真的说给他听。

  “男朋友刚和我分手,因为他和另一个女人有了孩子。”

  说到这里停下来,胸口有被利刃逼迫的恐惧感,她小口呼吸,确认自己是不是要开多一次这潘朵拉的盒子。

  谭卫文很有耐心,等了一阵,说:“就这样?”

  她的酒来了,三个小小的杯子,骨瓷小碟里装着晶莹盐粒和数片柠檬,还有一杯漱口的水。致寒将盐粒撒在手背上,舌尖微微舔过,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再把柠檬放在唇齿间,强烈的数种味觉刺激相结合,酣畅淋漓,刹那间在她脸上烧起大片红霞,与胭脂交印,衬得致寒一双秋水双瞳,流转如波。

  她带笑:“不然,还能怎么样?”

  谭卫文说:“不像你的故事。”

  他拉过致寒放在桌子上的手,拿桌上摆放的白色餐巾,一点点仔细擦干净上面残存的盐,说:“男人不会因为随便一个孩子,就放弃你的。”

  致寒的小指在他掌心里轻轻点一下,低声说:”你又知道?”

  他看她一眼:“我也是男人。”

  放开她的手,谭卫文向后坐,靠在椅背上:“而你,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角色。”

  周致寒神色黯淡,伸手将头发披散开来,慢慢整理,三千烦恼丝,犹如心事缭绕,梳理不开,她良久才粲然:“你看错啦。”

  她说得惨痛:“我很容易输。”

  一面说,一面拿起第二杯,依样画葫芦,喝毕,抬头看到谭卫文双眼炯炯,深不可测,致寒低低地说:“你看着我做什么。”

  男人把她的第三杯酒拿到自己面前,须臾说:“我想要你。”

  真是一个好的恭维,境界高妙,重剑无锋。致寒一愣之后,笑得开心,如是评论。

  快要尴尬或暧昧起来的气氛,一句话又拉回平常。人与人之间如何绸缪这个课题上,她始终是高手。

  那杯酒她徐徐拿回来,叫多一杯鲜榨果汁混合,吸管权充搅拌棒,柠檬放下去,调出一杯不晓得什么酒。

  她喝一口,吐吐舌头:“好难喝。”

  谭卫文听她鬼扯一番评论自己那句话,饶有兴味,看她一举一动,问:“恭维有高下么。”

  恭维当然有高下,如文字之描摹美人。

  下品津津于画皮,中等言声绘态,上等功夫,不着一字于体貌,而尽得风流。

  如荷马之写海伦,冒辟疆之怀小宛。

  那么,你得到最高级的恭维是怎样?

  致寒想一想。她说。

  以前有一个男朋友,分手多年后见到,他说,有一次,也是在这里,金茂,办一点事。

  他进电梯,看到一个女孩子,然后就一直跟着她。

  你知道金茂电梯系统,好奇怪的,跟今天我们来这里一样,有时候去一个楼层要转好几次。

  那个女孩子去坐什么电梯,他就坐什么电梯,搞得人家心如鹿撞。

  我那个男朋友,样子很好的,穿阿玛尼,就算是坏人,都是很高级的那一种,女孩子通常都很喜欢。

  所以跟到最后一层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跨出电梯,问他:“我到了,你呢。”

  结果他说,我还没有到,再见。关上电梯门,就走了。

  后来见到,他就讲这件事给我听,问我,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人家。

  致寒顿一顿,凝视着谭卫文:“你知道吗。”

  他不是很有把握:“因为她长得像你?”

  自己摇摇头:“这个说法境界不算太高嘛。”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致寒微笑:“的确不算太高,所以他不是这样说的。”

  他说的是,那女孩子用的不知道什么牌子香水,闻起来就像周致寒的味道。

  如果闭上眼,他可以骗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她。

  在离别经年之后,容貌早已不似当初鲜明,唯独味道长留脑海,随记忆一起,遇到点滴提示,旧情便如恶客,不请自来。

  如此,他想必很爱你。

  窗外灯火慢慢稀疏,已经过了最繁盛的时辰,上海的夜色总有浮沉,不会保有一通宵的光芒万丈。

  辉煌总是瞬间,像最强烈的爱情。

  致寒缓缓说:“爱是什么。”

  探寻眼神望向谭卫文,也许这不动如山,难知如阴的男子,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他却摇摇头,很坦白:“我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爱过。”

  周致寒往后坐,怪有趣地看着他:“那么,你怎么知道,他那样子是爱我。”

  电话在身后的手袋里震动,灵敏的耳朵听得分明,她不去理,兀自看住谭卫文,这男子年轻时也并未风流倜傥过,他眼角眉梢,每一丝细纹,似乎都在说他的毕生与无聊的感情生活井水不犯河水。

  谭卫文竟然避开她的眼睛,这动作使周致寒心中一震,猎人与猛兽狭路相逢,相隔已近,却未曾谋面时特有的细微预感掠过,她下意识坐正了身体,刻意制造与对面这男子的距离。

  听他缓缓说:“对一个人的如此细枝末节念念不忘,应当便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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