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起身来,便看到谭卫文,微微有点吃惊,看着她。
遮掩已经来不及,她索性转了身,将脸埋进被褥里。
男人靠过来,说:“对不起。”
抱歉得很真实一般:“我约了人谈一点事,本来是上午十点的,结果我完完全全忘记了。”
“一直谈到刚才,中午饭大家都没有吃,脱不了身,非常非常抱歉。”
低头吻致寒的脖子,很柔和:“对不起。”
致寒脸向下,床褥织物细密,压得实在呼吸不过来,便偏过脸,望着窗外,须臾冷冷说:“不必了。”
她翻身起来,到洗手间整理妆容,取了包,取了房卡,要摔门而去。
谭卫文跟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臂,这一次不再道歉了,只是跟着她走,到走廊上还紧紧不放。
致寒刚刚要发作,忽然看到走廊转角处有两个人站着,似在等待,看到他们,立刻精神一振。
两个人都模样利落,穿显然质地精良的正装,三十五六上下,很精干。
通身是典型的高级专业人士气质。
看到谭卫文,很恭敬:“谭先生,可以走了吗。”
谭卫文强挽住致寒手,向他们介绍:“这是周小姐,我的未婚妻。”
致寒惊到要叫出声来,急忙咬住嘴唇,那两人已经伸手等待和她相握,一面交口赞叹:“谭先生你真好福气,幸会幸会。”
坍人灶台,不是周致寒的强项,不得已打点出笑容寒暄,身不由己和三个男人进了电梯,出了酒店,有台林肯加长的礼宾车,正在等候,规格比昨晚还高。
车子一开动,坐在前座的人说:“昨晚宴会谭先生有事没去吧?我们大老板问了好多次,生怕是我们招呼不周。”
谭卫文淡淡说:“哪里。”
剽悍一定程度的人生,就无需对太多人解释,他一直握着周致寒的手,之后转头对她轻轻说:“我们现在去一个晚宴,打个招呼就走,晚上还要见小乔和他的小女朋友。”
活脱脱是和老婆说话的口气,这位先生角色自觉转换之快,比任何影帝都不逊色。
昨天还是萍水相逢,今天已经相濡以沫。妙在他能做得这么自然。
致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心里那口气,算是已经平下来。
她不是小女孩子,早学会不钻牛角尖。
类似“为什么你上厕所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却没有时间”的那些十万个为什么,她对答案参得很透。
来接谭卫文的排场不小,和他这两天闲散到几乎无所事事的表现十分不搭,到此已经值得疑惑,等车子直开到金茂君悦,上宴会厅,一进门,就连见惯大世面的周致寒,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中国投资年会峰会晚宴。来的人非富即贵,要不就是名声卓著的专业人士,如果你日常看财经报纸,会对大部分人都觉得脸熟。
周致寒环顾四周,忽然看到有人似曾相识,正要端详,对方已经迎上来,走得近了她就记起,这位号称中国财经界实业私募基金运作第一人的严正开,据说其管理的基金收益,最高成绩比巴菲特还要厉害,周致寒和他没有直接交道,但两年前在北京某个有政府背景的饭局上打过照面,当时还颇聊了几句,大家没有太多共同语言,致寒唯一记得他样貌清瘦但言语激烈,交谈中不容其他人置喙,自信过人,而且对经济局势大为忧虑,尽管当时到此刻,全世界似乎都在一路唱红。
他一路走到身边,脸上带笑,致寒正心下想他记忆不错,居然若干年前寒喧过的人还记得,却听到他招呼:"谭先生,等您好久了。"
谭卫文对他点点头,说:"你好。"
严正开显然压根就没有认出周致寒来,甚至眼睛都没有转过去,单刀直入,
开始和谭卫文谈正经事:"谭先生,上次我们提到的那一个方案,你有考虑吗。"
这种场合里的隐形人,周致寒不是没有当过,男人越功成名就,带出去的女人
越可能被人当不存在,因为这次的张三花,和上次的李四美显然不是一个人,
更可以想见,两个月后大家重见,你叫出张小姐而不被人翻白眼的机会,
小于股票连续三天涨停,大家为了节省精力时间起见,最好的办法是把主
动权交给带家---你介绍我就招呼,不出声就不好意思,也不算失礼貌。
套路固熟,却不经此境已久,何况在有一面之缘的人面前,致寒真是周身不自在。
此时她忍不住怀念沈庆平,一千一万个不好,至少去哪里都把她看得隆重,还放在自己之前,就再紧要的场合,都照顾她一茶一水的需要,旁人就不齿轻浮,也只好肃然起敬。
平常而论,她身上穿的已经是好衣服,一路跟随谭卫文走过去,看了几个人,竟要暗暗后悔,早知道今天是类似场合,该穿那条香奈儿来。
宴会厅今日特别设计,公用饮食及社交区之外,以屏风隔出小区域,设置静雅,错落厅中,供需要私下倾谈的贵客使用,谭卫文随严正开到东北角上一处小厅,内中已经坐了五六个人,看到他来,纷纷起身:“谭老,才到?就等你。”
谭卫文应了两声,转身正要和致寒说话,她退后一步,带笑说:“我去吃点东西,你慢慢谈。”
方才瞥一眼,她已经看到里面有一个熟脸孔,国内规模最大一家房地产上市公司的二老板,每年手握数十亿人民币的投资额度,和顾子维有私交,以前见过,其他人不认识,但物以类聚,毋庸置疑都有头有脸。
这个阵仗,大家不是来谈鸡毛蒜皮风花雪月的,和她周致寒搭不上半点边,没得自取其辱。
果然谭卫文顺坡下驴,放她走开,轻轻说一句:“我很快就好。”
周致寒微微一笑,转身到食物台边,取了一杯果酒,吃了一点新鲜芦笋沙拉,场中女人并不多,但服务生一色年轻女孩子,显然都是精心挑选过,天生丽质,满面春风,脸上带精心雕琢过的甜美笑容。
她看那些女孩子挺胸昂首,走来走去,脸上柔滑,眼尾一丝细纹都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自己像一个球,一点点泄着气。
离开沈庆平之后,常常她都有这样的错觉,觉得自己穷途末路。
按道理说不是真的,她天地宽阔,不说男人唾手可得,就是自己去做点什么事,多少年的经验关系累积,也不会太难。
但她的精气神绷不住,怎么强作镇定,那一点惶恐骗不了自己。
十年。她花了十年去建设一段关系,和一个男人厮守,一切经营,都围绕着这段关系和这个男人在进行。
突然之间,世界变了嘴脸,像身处魔方里被转折到另一个平面。
是谁选择的都好,过去的毕竟是她最好的,最有用的十年。
以浪费告终,不如就这样说吧。
周致寒叹一口气,破罐子破摔的,改了自己晚饭不大吃东西的习惯,看看旁边有很好的牡蛎,拿一只过来,就着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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