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表同情!
“唉,你这猴子屁股还真是难为了!其实你大可以拜托温凉来看,她记性好,过目不忘!”
听我这么说,阿布索然的脸上愈加索然了,抬手一指凉棚里边搁柜台的地方。
“你说那家伙?她来啦!内席。”
我唯二的好朋友温凉双腿交错坐在柜台上,一只手捧着酒盏,一只手正从身边小碟里摸盐梅。约摸是察觉了我灼灼的视线,温凉的头直直转向我们,瞧见我便笑了,举了举手里的杯子算是寒暄。看样子她是不准备过来!
其时,豆芽娘子从凉棚后头走进来,经过柜台边同温凉说了几句。应该提到了我们,就见豆芽娘子刻意扭过头来往这边扫了一眼。她倒是有架子,啥表示没有,径直又把头扭回去了。
说实话我挺受伤的!
这以前我没想过,原来对朋友也是有占有欲的。我的朋友希望跟我最要好,如果有谁显得比我更亲密会吃味儿,我都不知道的秘密别人却知道会失落,这样子的感觉还真是微妙啊!
不过意识到后,反而释然了。我的朋友,我比谁都在乎,但也尊重他们的社交。自私和大度,一点儿都不矛盾!
才自我总结告一段落,一抬头,竟是豆芽娘子站在跟前。
她放下手上的坛子,郑重地拍拍我手,说:“菊花露,给你一个人的!”
我瞥了眼那头的温凉,心知肚明是她请我。
以前我会欣然接受,心安理得吃独食。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啦!
“我有钱哒!”我摸出鼓鼓囊囊的荷包,里头是我这些日子卖太岁水租凉棚攒的钱,好多钱,“我想请朋友一起喝!”
豆芽娘子看看钱又看看我,面上纹丝未动,转身前淡淡留下一句:“随便你!”
我嘻嘻笑着,冲豆芽娘子,也冲温凉。
“哼哼哼……”宫宫半张脸掩在折扇下暗自轻笑,“豆芽的菊花露比酒还金贵,这次沾肉肉的光,有口福了!”
说完先斟了一杯,插上麦秆递在我嘴边。
“尝尝!”
我不客气叼住麦秆一头嘬了一口,唇齿留香,丝丝甘甜瞬间沁入心里,简直是幸福!
那边阿布也已顾自酙饮起来,嘴上用力吧唧吧唧:“哈啊……太凉快了!土豪肉肉,以后常带我一起玩儿啊!”
那是,必须的!
喝着,笑着,书场开了幕,醒木拍案,惊四座!
第三十三天、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下)
(5)
这是一场没有被史书纪录下的战争。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书人方开口说一句,底下就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吐槽。场中顿时笑声一片。说书人环顾四野未曾确认发声的是何人,清了清喉咙兀自继续。
荒漠的风雪天,沙子裹着雪子铺天盖地,将最后的战场掩埋。尸体们无分敌我交叠着,变成了一个个白色的隆起。尚未干涸的血在雪下渗透,鲜艳如荒漠里绽开的石榴花。
不分胜败的结局,将帅兵卒都在拼杀中阵亡,万古枯朽无人功成。
——“说得好像你亲眼看见了似的。”
底下又一阵爆笑。
说书人再忍不下去,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场下大喝:“谁?给我出来?还让不让人演啦?”
“不演就下去换别人嘛!”
这回大家都听得清楚,那话音竟似还由说书人自己而来。
他仿佛也意识到了,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喂!”说书人抖嚯嚯地叫了声。
“你才叫喂呢!”肚子回复道。
不止说书人,在场听众都惊了。因这分明是两个不同的声音,说书人是青年男子装扮,腹语者完全就是个少不更事的女娃娃,尚带着几分稚气。
好戏正式上演!
每个人心知肚明,这演出只是以说书作个开场的引子,真正的噱头是这一人双声的腹语术。不过如此背道而驰的两个声音,即便是擅变化的妖怪们也不免啧啧称奇,甚而猜测,莫非那肚子里还真住了个小人?!
我揪着阿布不停问:“嗳嗳,是怎么回事儿?这是什么妖怪?说嘛说嘛,告诉我嘛!”
阿布被我扯得摇来晃去,衣裳都从快从肩头滑下来了,就是不说。笑起张莫测高深的面孔,尽是望着台上的艺人。
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
青年斥责:“你啥时候住进来的?”
女娃反唇相讥:“关你什么事啊?”
“这是我的身体,我的!”
“关我什么事啊?”
“你占着我的身体不给我打招呼还有理啦?”
“关你什么事啊?”
“怎么不关我事了?听清楚没?这是我的身体,我说了算,你得听我的。”
“关我什么事啊?”
青年疯了。
“你会说点儿别的么?”
“关你什么事啊?”
青年脸都黑了,咬牙切齿。
“有种你给我出来!”
“有本事你进来呀!”
“你出不出来?”
“不!”
“行!”青年不知从哪儿变了把匕首出来,刀尖冲着自己腹部,恶狠狠叫嚣,“我扎死你!”
“你这样自己不也死了吗?”
“对呀!”
底下哄笑!
青年扔了匕首,又摸出一个小净瓶,拔了瓶塞子放在肚子前,“我毒死你!”
“那这样你不也会中毒吗?”
这回青年可得意了:“哈,哈,哈,无知小儿,没想到吧,我是不怕毒物的!”
言罢,青年仰头,将小净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场中一片静默,原先还玩笑着看这一场闹剧的观众们都震惊了。没人想到这或许是一场真实的争吵,更料不到青年真就将□□饮下。我们侥幸地希望那仅仅不过是虚张,一切都只是预设的戏码。
然而,惨烈的呼救声在此刻传来。
啊啊啊啊————
青年腹中的女娃在痛苦□□,那样的沙哑,仿佛咽喉正被火灼烧。
青年的肚皮伴着那喊声抽动、起伏。
作为妖怪我见过各种匪夷所思,更见过世间很多极致的丑陋和恐怖,我从没有过“吓死了”的体会。死,是人类才会有的程度副词。妖怪长生不死,我们的极致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可现在,我却微妙地感觉到了“吓死了”的状态。谋杀并不新鲜,但其实,我听过那么多故事,战争和杀戮,背叛和坚守,文字幻化成画面在心中重演,可真实的死亡,活生生的消失,除了温凉与白远的战斗,我并不曾有如此直观的接触。甚至,白远的死对我来说更像是一场宿命的结束,将她从红尘无妄中解脱。
恨与仇视,争锋相对你死我活,原来,我竟从来当作是故事,而非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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