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_豆儿太岁【完结】(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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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足足三丈三的玄色布幅,云月暗纹在月光下隐约又深沉。正中硕大的锦绣“魍”字,每一缕银线都缠绕着腥色的丝线。大旗招展,绣字在风中忽而白,忽而血。

  这样的大旗是王座的炫耀,是非人的信仰!它巍峨挺拔地立在王的身后,撑起妖鬼界共同的绸缪!

  所以掌旗者一定是妖界最有力量的勇士,因为他必须有足够的臂力将旗子抖擞在风里;他也必定是深受王之信赖的,因为他就站在王身后,比臣子们更近,寸步不离。

  “多光荣啊!”我望着一身铁色轻甲的宫宫,觉得他英武帅气得没边儿了。

  “所以我才不要当这个旗手啊!”

  我们都理解宫宫的咆哮。

  作为旗手,他必须披挂专有的铠甲。这意味着他不能穿上最喜欢的罗裙,更不能涂脂抹粉了。

  卸下铅华的宫宫面目清秀,被厚粉遮掩的剑眉露出峥嵘,狭目去了眼角的勾画不再含媚,反透露出冷冽。垂挂腮边的鬓发拢起在脑后绾成高高的发髻,加紫金冠虎头簪,发尾一羽白翎,显示他旗手的身份。

  那一刻的宫宫英姿飒爽,好一副铮铮铁骨男儿汉!

  “他绝对就是故意的,挟私报复!”

  宫宫还在抱怨,却无奈地被我们推着走出棚子,迎向他新的使命。

  “我是月宫司药,不是妖族的小卒!”

  妖王一顶马凳坐在月下,身后的“魍”字旗稳稳扎在土里,布绸无力垂挂着。

  “这次做完,两不相欠!”

  王收起烟杆,起身走到一边挽住看似醉醺醺的鬼君的胳膊,将他拎起来。

  “喂,跟你说话呐!”宫宫手扶旗杆咬牙切齿,“两不相欠啦!”

  王挽着鬼君披起一身月色,豪迈跨出君王的一步。

  “废话真多!”他仰头望着月色笑容恣意,“走了,小的们!”

  成千上万的非人们在大旗下聚集,汇成浩瀚的波浪,潮涌向未知目的的前方。

  那里不是未来,也远离过去。妖怪们走在山间月下,无声却无法忽视。

  仔细听吧!那是脚步声踏出的誓言,震荡着山脉河川。我们说我们是自由的,我们说我们是非凡的,我们说这世界不是我们的但我们爱它,我们是这里的子民,占据脚下的土地生长成不同凡响的存在。生命是什么?永恒是什么?我们同凡人一样不知道答案,也一直在思索!

  “如果不知道,那就走下去亲眼看一看!”

  我们的王这样教导我们。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真理,但在找到更好的方法以前我默认这句话的正确性。

  时光悠长,我们活得太久了,久得以为活着就是理所当然。也许思考也不能帮助妖怪们理解生命的意义,就像人类有那么多历史却仍旧没有找到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制度。

  活着的本义就是追寻吧?

  短生者追求永恒!

  妖怪们追求生活!

  而六百岁的我在那一夜只记得月光下的行走,和朋友们在一起,夜色撩人山风沁凉,热闹又痛快!

  走啊,想什么从前以后?

  走啊,走下去就看到!

  第四十六天、大爷啊!

  (1)

  月是中秋明,虽然在我看来每个月十五的月亮都是一样的圆。

  宫宫不在,他每年这时候得回去月宫一趟。问他做什么,却总是一句公干含糊过去,没来由鬼鬼祟祟的。

  “你也不知道么?”

  成了孤家寡人的小歪已经在我这儿耗了一天,啥事儿没干,喝茶听风,从清晨坐到月上枝头。

  我以为他也许是因为寂寞,可一天里来来往往许多妖怪,傍晚时朋友们接踵而至,阿布那么热闹地领着大家伙说笑谈天做游戏,却也不见小歪有过片刻的加入。

  泥兔子挂着一脸粉饰的油彩,好像真的泥塑一样不声不响独自坐在凉棚的角落里,连风都不能将他打扰。

  听我问,他眼神都没动过,兀自摇了下头。

  第三百六十七次提问,自我们结识以来我每年中秋都问一遍小歪这问题;第三百六十七次,小歪对我摇头。

  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友情”的含义。有些人譬如我同阿布和温凉,会彼此协助,偶尔也互相拆台,成天打打闹闹,但在一起更多的是信任与扶持;有些人则好似蛋蛋和幽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必然站在同一阵线,错的也是对的;有些人如小井仙子同虎娘娘阿苗,既是发小又都太过强大了,需要相同的气度和实力才能坐在一起不感到战栗;还有些好像老白和牙牙,喝酒逗闷子泡妞的时候好得仿佛穿一条裤子,一到职场上就掐得你死我活,可哪个不在了,另一个就能浑身不得劲。

  宫宫和小歪,这些模式里头他们一个也不像。

  小歪说过:“我同他不是朋友。”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这样强调,即便作游戏也一定要在对立的阵营。可是一旦有人对宫宫不利,他总是第一个冲出去的,维护不问情由,不计代价。

  “也许他们只是彼此认可。”温凉曾经如此阐述她对两只兔子间关系的理解,“这个世上唯有此一人堪与我为敌,唯有这个人有资格同我比肩,打败他的是我,我也只允许自己败在这一人之手。不止是实力,灵魂、精神、从内到外的认同感,好像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归宿一样。其他人不是不行,而是不配!”

  不管配不配,反正我不想跟两只兔子里的任何一个为敌。

  肉肉没有脚,我可打不过他们!

  (2)

  “嗷嗷,你输了,喝!”

  阿布开了赌局摇色子,谁输了就喝一大碗豆芽娘子酒坊里做坏的酸糟。那滋味,又涩又苦,果子发酵后果香彻底被馊味儿取代,别提多倒牙了!

  也就阿布这二世祖想得出如此恶毒的歪点子来玩儿,还有温凉起哄给他去豆芽娘子那儿弄酸糟来,简直一对儿祸害!

  “这俩祸害!咯——”老白道出了我的心声。他已经醉得十分厉害。跟阿布才抗了三局,每次都输,□□肚子里灌饱了酸水,脸都绿了,打出咯来一股子泔水味儿。

  亏得他是醉了,不然大实话往外蹦,阿布和温凉一定饶不了他。

  我看着他四仰八叉躺在石头旁的,不由得把滑板车往相反的方向拨了拨,免得被他的酒气熏到。

  这一挪,反更靠近了小歪。

  他那样不动如山,我心里挺不安的。

  “这么下去,没人吃得住阿布了。”

  听我起话头,小歪只是抿了口茶,淡淡地:“唔!”

  “今儿这伙人里头大概只有你的酒量够那小子抖三抖,去撂翻他!”

  小歪没吭声,兀自喝茶。

  我索性冲着外头挥手,用力喊:“嗳嗳,狐狸别嚣张啊!咱们还有小歪呐!”

  小歪瞥了我一眼,瞳仁里墨色深邃。

  这家伙,还是一句话不说,连反驳我都没有。

  外头的阿布原本只是阴晴不定地盯着我们看,忽而“咯咯”笑起来,扬起胳膊把赌桌旁的小妖怪们都挥扫开去,一拍桌子,干脆响亮地吆喝了声:“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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