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敢相信!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鬼,头会掉下来的鬼,居然跑来跟我说他恋爱了。
拜托阿布那么酷帅狂霸拽,珍珠一把一把撒都没人要呢,一个鬼,一个鬼,他凭什么?
阿布在我这儿吼了四个钟头了,反反复复问我“凭什么”。
我想我挺理解阿布的羡慕嫉妒恨,啊不是,是悲愤,悲愤,的!
我也时常望天嗟叹:“老子这么天生灵药六百年精元,营养丰富味道好慈眉善目有良心,为什么就没有脚啊没有脚?!!!”
连温凉都暗搓搓腹诽过:“香帅就是个暴发户,那身珠光宝气跟作假的贼光似的,谁挂着谁土鳖!”
香帅是真的玉,翡翠挂件,被雕成个招财猫的样子!真不明白设计师怎么想的!
因为常由人佩戴,香帅吸收天地阴阳精气特别快,才三十年就变成妖精了。
“唉,其实我原来不这样的!”知道温凉瞧不惯自己,香帅来我这儿总偷偷摸摸的,语气里满是委屈,“我也是遭过战乱的,我是大肚弥勒……的大腿弯!但也是佛身对吧,佛身!”
看着香帅局促地搓着手,我愈发觉得他可怜得像个小媳妇儿。
对于香帅的过往经历,他不说大家其实都知道。妖怪们之间不存在什么秘密,有心深挖,连盘古开天那些事儿都能抖点儿秘辛出来。一块才三十年就成精的翡翠,就这稀罕度足够妖怪大街的耳目们齐齐出动查他个底儿掉了。
我们不主动在香帅面前提,一是碍着温凉,再者也多少存着些敬意。
毕竟是弥勒佛,的大腿弯呀!诚如香帅所言,一日为佛,的腿,终身侍佛!
所以香帅是有佛缘的,他不像自己以为的,是块不普通的翡翠呢!
大多数时候我不太明白人类。信仰应该是很纯粹的,佛祖神明妖魔鬼怪,我们就活在每个人的心里。如果你决定舍弃信仰,只需忘了即可。可有的人非但自己不信,还要去摧毁别人的。破拆砸除焚烧,把属于人类自己的财富和传统包括历史都宣扬成糟粕,从世间上抹得一干二净。
他们可以把凡人当神一样供奉,也可以把神当人一样杀死!
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
离开佛像本体的香帅在中古商店沉眠了好久,终于碰到一个设计师。
或许这人过于时尚鄙古,他把香帅雕成了一只憨憨嬉笑的猫。
也或许,这人只是单纯执着于信仰!他信仰一只举着手抱着金币的猫,因为这猫笑起来看不见痛苦。
温凉永远不会喜欢香帅的!
不止是他可以佩戴颈间,不止是他曾经玉碎成仁。
温凉不会笑了!像香帅那样的笑,她不会!
(2)
关于大哥的爱情,众说纷纭。
每个人都好像亲眼看见了似的。
我这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成天有人跑来用一种“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的语气问我:“嗳嗳,听说了么?”
我困惑!
难道你们都忘了大哥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了吗?!
我觉得他们传谣是假,跑我这儿来打听是真!
我什么都没跟他们说。
我太聪明了!
“说得好像你真知道似的!”
温凉很耐心地在扫地。
一地狐狸毛。阿布一发飙就掉毛。
温凉说收敛起来可以搓几支豪笔,难得!因此她扫得缓慢又细致,宛如扫径的僧尼,生恐伤了蝼蚁们的命。
“你干嘛不弄个吸尘器呢?”我无奈地提醒她。
“胡说八道,太不成器了!”温凉头都没有抬,满口不屑。
这无可救药的老古董!
等她终于收拾利索了,肯坐下来喝喝茶跟我说说闲话,天光都暗了。以我的光合作用准确推断,正好下午五点。
阿布该来了!
掉毛的狐狸自信心严重受挫,完全没心情去人间泡妞,族里的工作一完就奔我处寻找温柔的安慰。
可惜今天温凉在。
(3)
“为什么你在这里?!!!”
阿布本来嗓子就尖,这会儿更好像阉割过的公鸡,调门儿高得能来一场声波共振,温凉的茶杯都裂出了纹。
如果有手有脚,我现在一定撒腿就跑,绝不待着。
心情不好的阿布,和酷爱插刀的温凉碰在一起,绝对是要打起来的节奏。
这俩都是我的朋友,劝不好也帮不起,这就是我的修罗场啊!
可我没有脚。
一想起来就悲伤不能自已,我浑身流出了辛酸的太岁水。
温凉一边淡定地在我身下摆好锅碗瓢盆,一边问阿布:“喝茶?”
她竟然无事献殷勤!
阿布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转身就走。
他竟然不战而退!
百年难得一件的事儿居然让我一晚上遇到俩,我强烈有种要被灭口的宿命感!
“看样子是知道!”温凉在阿布背后没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
阿布顿住,没吭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阴晴不定地觑着温凉。少时问她:“什么茶?”
“朋友送的,雨前白茶,平肝润肺,消乏。”
阿布便坐了下来,喝了三泡。
(4)
人类世界有很多传说故事,人们爱听,也爱写。
清末蒲留仙有著《聊斋志异》,其中一篇说的便是两人书生入庙参拜,见壁上彩画精妙,一人心驰神往,竟自入了画中。
大哥这次的爱情,情况与此相类,区别在于人家故事里画中人是妖异神怪,书生虽迷失却也得了些欢好。而大哥,他爱上的真正只是一幅画,爱上了画里虚无的人。
他说:“我初恋的姑娘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没有见过那副油画,阿布见过。温凉没说,不过我猜她肯定也看到了。不然她不会这么体贴地来给阿布泡茶。
我成天不出门什么都不知道,原来阿布这几天忙疯了。
在他不甘心地调查了大哥的恋爱对象,并发现对方只是一幅画时,他的情绪便从不甘转化成了不解。
鬼曾经都是人,会有执念。鬼会迷恋一些没有生命的物体,但一只鬼绝不会爱上画中人。
鬼有情,可他们没有心。
“还是有因缘呐!”温凉洗着茶具,用我的太岁水。
奢侈得我想哭!
“啊!”阿布也蹲下来,拿手掬着盆里的水洗脸,一遍一遍,“画那幅画的是个美院的学生,想纪念去世的妈妈,可是找不到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就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象着画了幅肖像。那孩子的妈妈就是大哥的初恋了。”
“大哥不会不知道的。”
“正常来说。”
“你的意思?”
“嗯,那可不是普通的画!”阿布把脑袋整个儿浸到盆里又钻出来,脸上的水像瀑布一样往下淌,“臭丫头,学什么文艺青年装逼范儿,把血滴在颜料里画画,号称这样子就能让灵魂与画中人想通。屁咧!这些个蠢货!人世间所有妖异怪谈都是魔族故意留下来蛊惑人心的。恐惧和信仰都是一种精神力,他们需要这种精神力来支持自己的存在。而活人的血是联通两界最好的媒介,力量之强大,远胜于仙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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