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福生又问道:“林初夏,是她救了你?”
霜儿冷笑道:“林小姐杀了我父亲,是受成少爷的训诫要救我赎罪的。是成少爷安排,让我留在林小姐身边做了丫头。二夫人与成少爷相识,一问便知。”
陆福生之前也知道忠伯有个弟弟叫孙义的。那个孙义平素贪花好色,被忠伯教训过几次。还有几次孙夫人都告状告到母亲那里了,三天两头的闹。因此陆福生还有些印象。没想到还多亏了这件事,霜儿竟是南宫家除了她之外唯一的遗孤。
陆福生又问了霜儿一些细节,果然一一对的上。陆福生这才支开其他丫鬟拉住霜儿进了房间。
霜儿还有些不解,却不防陆福生一下子抱住了她:“霜儿,对不起。忠伯是为了救我才死的。这些年,你受苦了,我南宫家对不起你。”
霜儿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大小姐?你是皑皑小姐么?”
陆福生满脸是泪,点了点头。
霜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霜儿见过大小姐。”
陆福生急忙扶霜儿起来,搂着她又泣道:“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了。没想到还有你……”
陆福生拉着霜儿聊了半晌才肯放她回去。
晚上沈子忱依旧过来留宿。陆福生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形于色,仍是仔细逢迎。
沈子忱喜用沉香,日前还送来一些。陆福生认得那香,是上好的绿油伽南。那香不用烧,只是备了一个锡制的香盒盛满了花蜜养着。锡盒分两层,底下一格是上好的花蜜,夹层上转出龙眼大的孔,伽南珠搁在上格,据说这样可以保证香木经年不朽,芳香盈室。
其实沉香贵重,比木香的味道不知要好多少,可陆福生偏偏就念着那木香袅袅的烟。
陆福生抬眼看了看沈子忱,突然问道:“世子之前用过木香么?”
陆福生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沈子忱反应了一下,仍是没有猜到她的用意。只是照实点了点头:“用过。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父亲的官位不高。后来家里富贵了,就一直用的是沉香。”
陆福生点点头。
沈子忱又问了声:“你喜欢木香?”
陆福生隔了好久才回答:“之前很喜欢。后来,不稀罕了。”
沈子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也附和道:“是啊,那玩意儿不值什么钱。”
陆福生神色略有些沮丧:“对啊,因为不值钱,所以很容易就会被放弃。”
陆福生说这话又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沈子忱也就没有接腔。
夜间陆福生又突然做了噩梦,口里呓语不断。陆福生不是第一次这样。沈子忱也听清楚过,大都是:“爹爹、娘、哥哥、师傅”之类的,还有一个,叫做“符郎”,是她曾经的未婚夫。
她有时晚上会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呼吸都要停止。她会呢喃:“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她说的不是“别打我。”而是“别杀我!”
她不是只在妓院里吃过些苦吗?她究竟都经历过些什么?
陆福生突然扯住沈子忱的衣襟,低声哭泣:“不行,福生只有娘亲了。爹爹已经死了,娘亲要是再不要福生,福生就成孤儿了。孤儿没有人疼,没有人爱,会被人欺负,福生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沈子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抱紧她,在她耳边轻轻说:“福生,没事了。都过去了。现在有我在你身边。”然后等她慢慢安静下来。
良久,陆福生不知又做了什么梦,似乎是极其恐怖的噩梦。她突然从梦中惊醒,大喊一声:“别那样对我爹爹!”
猛地睁开眼,沈子忱笑着看着她,陆福生迎上了他的目光。沈子忱能看到,她的眸子里全都是他的倒影。
陆福生几乎是下意识的拥住沈子忱,她抱他报的很紧,贴紧他的皮肉,仿佛要把她整个身体嵌进来。
她抵在他胸膛嚎啕大哭:“斯年,我很怕。我很怕。我什么都没有了。父亲、母亲、哥哥,还有攸宁,全部都没有了。斯年……我找不到活下来的理由了……”
沈子忱第一次觉得她这样需要他。
他总觉得,陆福生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他,只不过是她自己都不承认罢了。他总觉得,只要他一直对她好,她总会接受他的。就比如现在,她躺在她的怀里紧紧拥着他,她是依靠他的。沈子忱也拥住她,仔细安慰她:“别说傻话,你还有我……”
陆福生抱着他好长时间都没有撒手。脸上的眼泪被他轻轻擦掉,陆福生抬头看着他,脑中回放的却全是霜儿的话:“南宫盟主……南宫盟主他的遗体没有在旧宅里。我听初夏小姐说过,说是林盟主为了找长生蛊把南宫盟主的遗体带回了林府玉坞,供万蛊所食,以引出长生蛊。后来也没有找到,只剩断肢残骸挫成了灰,然后……然后随便扬了。”
母亲临死之前还告诫她说:“你忠伯李叔是为了保护你死了的,你总不能让他们白死。娘的身子喂了蛊,本就没几年活头了,早几天晩几天也没事。可是你不能死,你得等你哥哥来找你,你得让你哥哥为你爹爹报仇,你得让你哥哥把娘的尸首和你爹爹殓在一起。”
现在呢?她找不到哥哥,自己也报不了仇。忠伯李叔白死了。母亲的尸体她找不到,父亲的尸骨……她梦里还能听到那些刽子手敲打石杵的声音……
挫骨扬灰?挫骨扬灰……她的父亲被人挫骨扬灰了,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还陪着仇人之子鱼水之欢恩爱缱绻。
她怎么配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陆福生的手悄悄伸到枕下,掏出了一把匕首刺向他。沈子忱有些惊异,却仍是下意识的挡了一下。那匕首极其锋利,划过沈子忱的手背,带着鲜血一下子刺透地板嵌到地上。
伤口并不深,可出奇的疼。沈子忱捂着手背,看着陆福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对她几乎没有防备。而她?骗他!
陆福生眼睛明亮,他确定她是清醒的。
沈子忱咬牙切齿的说:“陆福生,我待你如珠如宝,视你如性命般,你想杀我?”
陆福生本已坏了必死之心,见此事不谐一下子撞向墙壁。沈子忱急忙去拉她,可稍晚了些,陆福生已经满头是血的倒在床上。
沈子忱抱住陆福生心底有些发凉。她想要他死,他没有死,她就非得让她自己死。她厌他竟然厌到不共戴天、不能同活于世的地步。
他苦苦留她,竟是这么个结果。
往常陆福生生病遇险都是赵谐成过来帮她诊治。可赵谐成,既然已经放弃她了,又怎么可能会再来呢?
沈子忱也似乎真的有好久都没有过来了。他是真的发了怒。他终于肯对她死心了。这样也好,终于要结束了。什么血海深仇,其实不用她费心去报,只要她死了,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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