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沉沉_成谨言【完结】(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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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子忱把马栓到戏园子,带着陆福生去听戏。他们去的晚,进去的时候戏已经开始唱了:“冷宫老母悬梁缢,法场亲父引刀殂;冤恨至今犹未报,枉做人间大丈夫。”

  等闲士族子弟多不会来瓦肆,若是只是晚上睡不着想找乐子,大约也是走马章台。可沈子忱还带着陆福生,也不好去那种地方,也只好来瓦肆。瓦肆中玩耍的多是普通百姓,也掏不起几个钱,那些中下等不入流的草台班子也多也聚集此地。

  台下客人很多,喝茶闲聊嗑瓜子很是闹腾,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声音并不大,其实陆福生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唱的是什么。

  陆福生拉沈子忱寻了一个桌子坐下,也要了一盘瓜子和一壶茶。陆福生似乎先前没有吃饱,一直在拼命的嗑瓜子。嗑的嘴巴干,就和那茶。沈子忱尝了一口,是庐山云雾,茶倒不见得很差,可是泡茶的不是行家。老茶宜沏,嫩茶宜泡。鲜嫩的云雾被沸水滚了几滚已无鲜香,入口十分苦涩。陆福生倒是没有察觉,咕咚喝了一碗。

  唱的是《赵氏孤儿》的最末一折,故事里面打斗最激烈的部分,台上正末煞有介事的在唱:“我这里骤马如流水,掣剑似秋霜,向前来堵当。”

  另一个花脸老净说道:“屠成,你来做什么?”

  正末大骂:“兀那老贼,我不是屠成,则我是赵氏孤儿。二十年前你将俺三百口满门良贱,诛尽杀绝,我今日擒拿你个老匹夫,报俺家的冤仇也!”

  花脸老净惊了一惊,问道:“谁这般道来?”

  陆福生听的并不认真,推了推沈子忱的胳膊:“那个二花脸是屠岸贾么?”

  沈子忱回眸看了陆福生一眼:“嗯,是他。”

  陆福生又扯了扯沈子忱的衣袖:“那个唱正末的是谁?”

  沈子忱道:“他有好几个名字:赵氏孤儿、程勃、屠成、赵武……”

  陆福生又道:“还有呢?”

  沈子忱又皱了皱眉:“还有?没有了吧!”

  陆福生轻笑:“你也不知道?那待会儿戏唱完了把他叫过来仔细问问。好一个俊俏少年郎,唱的虽然一句听不清楚吧,模样倒生的真是好。比你强多了。待会儿赏他个银子让他留下名字,赶明儿有空了,叫到家里唱堂会去……”

  沈子忱黑了脸伸手去搔她的痒。

  玩闹一会儿陆福生有些疲累,靠着沈子忱的肩膀就睡着了。戏台上屠岸贾还在唱:“我成则为王,败则为虏。事已至此,惟求早死而已。”

  那俊俏的正末又道:“又老宰辅与程勃做主咱。”

  另一个大花脸声色俱厉:“屠岸贾,你今日要早死,我偏要你慢死。令人,与我将这贼钉上木驴,细细的剐上三千刀,皮肉都尽,方才断首开膛,休着他死的早了。”

  那俊俏的正末脱下了布衫,咿咿呀呀又唱:“将那厮钉木驴推上云阳,休便要断首开膛;直剁的他做一埚儿肉酱,也消不得俺满怀惆怅。”

  台下一片拍手较好。

  沈子忱侧着头看着倚在他肩上安睡的陆福生沉默不语,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陆福生眼睛已经睁开了又慌忙闭住,沈子忱并没有察觉,仍是静静的揽着她。隔了好久,陆福生只觉头顶上一片温热潮湿,耳边又传来一阵抽泣声,轻轻浅浅,几不可闻。若非是杂乱的气息出卖了他,陆福生根本不会察觉。

  陆福生不敢动,不敢让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睡,只得倚着他的肩膀任他将她揽到怀中,装作一副睡得昏沉的模样。沈子忱没有打搅她,悄悄揉了揉眼抱着她起身。他哑着嗓子叫来小二付了账,竟真的又到了后堂见了那正末一面。

  沈子忱出手阔绰,报上镇宁王府的名头之后那正末更是受宠若惊。兴奋地递上名条:“世子爷赏脸!别说是什么堂会,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小的也必定随叫随到万死不辞。”之后又看见沈子忱怀中的陆福生又是一阵恭维。

  沈子忱并不耐烦跟他闲扯,看了看怀中的陆福生轻声道:“内子困了,今天在下就先告辞。内子很喜欢老板的戏,改日内子想看老板的戏,在下再来相邀。”

  沈子忱抱着陆福生出了戏园子,陆福生迷迷糊糊的抱住沈子忱的颈子还在睡。沈子忱晃了晃她的身子:“福生,醒醒!回家了。”

  陆福生一个激灵醒过来:“什么?我还没有玩够呢!”

  沈子忱道:“天晚了,明天吧。你再不回去你哥哥会担心的。”

  陆福生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从他怀中下来。沈子忱从马厩中取出了马,陆福生又伸着双臂撒娇,说:“我矮,爬不上去。”沈子忱微笑着将她抱上了马,揽着她的腰往回走。

  路上有几个小孩儿在放烟花,烟花棒上还闪着五颜六色的火花,隔的太近,差点惊了他们的马。沈子忱扯了扯缰绳,放慢了速度。

  瓦肆里的孩子父母多是做生意的。父母收摊晚孩子们睡的也晚,可毕竟已经子时了,也不能一直在外面跑,家里的大人出来捉小孩回屋睡觉。小孩皮,拎着个小烟花棒架着一双小短腿到处跑,大喊大叫:“我才不睡,我要玩儿……”

  陆福生倚在沈子忱的怀里扭了扭头:“斯年哥哥,我们买些烟花吧。我好多年都没有玩过了。”

  难得他能陪她出来玩一次,竟也没能尽兴。沈子忱不忍拂她的意,就揽着她下了马。陆福生站在铺子边眼睛骨碌碌的盯着那烟花,沈子忱又好气又好笑,买了好大一包。卖烟花爆竹的老板打了个哈欠抱着东西急着收摊,见有这么多烟花不仅不用搬还换成了银子,揉了揉眼睛很是兴高采烈,不仅打了折还送了一盒线香。陆福生走过去推开沈子忱掏出自己的荷包,很认真的的数了铜钱给他。

  老板笑了笑:“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明儿就是小年,除夕也没几天了。公子和夫人过年时要买爆竹还过来,叔还跟你们打折。”

  陆福生一身大红斗篷,脑袋上还盖着斗篷上的帽子,确实也看不出头发是散着的还是盘了发髻。

  陆福生没有反驳,轻轻笑了下拉起沈子忱就跑:“走,咱们放烟花去!”

  出了瓦肆世界马上就静了下来,离屋舍太远,地上的雪也没有扫。陆福生搓着手跑过去,一路咯吱咯吱留下一排脚印。夜空中一弯缺月万里繁星,地面上勉强可以视物。陆福生亲自在雪地里摆烟花筒,又取出一根线香点着,远远侧过去用线香的火去引烟花筒的引线,烟花飞到天上“砰”一声爆开,陆福生却不顾的看,捻着线香又去点燃下一个烟花筒的引线。

  一个烟花筒能喷出几次烟花。陆福生点燃所有引线之后还有大半的烟花还在往天上蹿,此起彼伏的在天上爆开,五彩的光亮盖过繁星,似乎比白昼还要明亮绚丽。陆福生一直在笑,后来甚至丢了线香解了斗篷在雪中起舞。

  陆福生大声笑道:“我今天很开心,有十几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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